第1321章 死路即出路(1/2)
當晚,大雪終成饕虐之勢。
夜的沉寂之中,天地似只余這片呼簌之聲,真論更時,其實正淺,觀那把十二葉芙蓉銅漏,刻有滴露的葉瓣,剛好指向“戌”刻,廊檐下宮人置了熏籠,又在紅爐上煨焙羊乳,靠火坐著賞雪,是跳脫貪玩的年紀,這時卻也悶悶無心談笑。
暖室里十一娘已經(jīng)拆散發(fā)髻,正看著司天臺送來的新近推算出來的歲歷,找到立春那日,正對綰芋笑道:“許是今歲最后一場大雪了?!?
這時的長安,氣候更偏濕暖,雖多降雨雪,但嚴寒甚短,往往到立春,市坊便會逐漸回暖,便有春雪紛飛,多數(shù)也如輕絮飄塵,南風起時,吹面不寒。
故立春之前的這時,也許便是一冬最冷的時候,待此場風饕雪虐渡過,嚴寒也就辭別人間。
綰芋打起精神附和:“等雪停了,太液池邊梅花便將盛放,好趁游玩,又臨近新歲,殿下莫如商量淑妃,抽出一日空閑,置酒梅下,玩笑飲樂?”
十一娘也知道最近蓬萊殿中的宮人,日子過得分外緊張消沉,她本是不喜郁愁的,看著旁人蹙眉苦臉亦覺壓抑,故這時光,雖她其實并無玩樂的興致,倒也愿意湊趣:“我聽說端婕妤籌辦詩社,有些不同于普通雅集,偶爾聽宮人傳誦社作詩詞,多有妙趣情致之句,便常想著推廣,也好教后宮之中多些意趣,你這提議更是提醒了我,確該擇日,一來賞梅,二來詩酒?!?
綰芋原還想著得皇后首肯,再進諫言,提意賞梅酒宴邀請?zhí)熳玉{臨,一聽皇后偏偏記起端婕妤來,這話還如何說得出口?然蓬萊殿中,皇后待下雖說寬和,但一貫嚴禁眾人挑事生非、煽動失和爭執(zhí),就連綰芋、柔潔這樣的掌事宮女,也不敢觸律,她也只能在心底腹誹端婕妤忘恩負義、不識好歹,卻不敢把這話抱怨出口。
正不平,便見原本在廊廡下待令的一個小宮女,雀躍著直奔入室,綰芋責備的話不及出口,就聽那宮女喜氣洋洋稟報道:“恭喜殿下,圣上駕臨。”
十一娘正看著歲歷考慮擇個良辰吉日與嬪妃同樂,聞言怔了一怔。
綰芋卻立即也雀躍起來:“定是圣上看今日這場雪下得趁時,起意與殿下紅爐焙酒共賞雪景,奴婢這便囑咐內(nèi)廚,準備好酒菜,不如送去玲瓏臺吧?那里既能避風,也不阻礙觀賞雪景,便是因殿下節(jié)儉,玲瓏臺里未通地熱,多置炭爐火盆便好?!?
聽來像是提議,綰芋卻并不待皇后首肯,話剛說完,轉身便急著安排去了。
看著一室宮人,個個都是精神一振萎靡頓掃,十一娘輕嘆一聲。
天子已經(jīng)許久不來蓬萊殿。
雖說她并不因此冷落,便焦慮浮躁,更加不曾遷怒下人,她是日子照過、起居如常,但深宮就是這樣,不僅嬪妃,便連宮人,也都指望著君帝的恩寵渡日,這可真是帝王喜怒之間,便主萬千禍福。
而她,當然也不能繼續(xù)冷若冰霜。
十一娘不想阻止雀躍的綰芋,但賀燁這時已經(jīng)闊步而入,想是早便耳聞綰芋的話,表現(xiàn)得極為不解風情:“紅爐焙酒就罷了,朕哪有這多空閑?還有一大堆公文需要批閱,皇后也無需折騰了,天氣寒涼,早些安置才好,不過皇后書房,筆墨紙硯,借朕一用也罷?!?
話雖如此,十一娘哪里膽敢當真不管不顧?雖說不置酒宴,少不得親自走一趟內(nèi)廚,為看上去仍然沒有徹底息怒還端著架子的皇帝陛下準備宵夜。
賀燁又的確像是專程來蓬萊殿辦公,只顧著埋首案牘,就連皇后親自呈上飲食,他也有如囫圇吞棗,風卷殘云般安置在肚腹,整晚除了公務必要的詢商,一字廢話沒有,說話也是板著一張臉,不見一絲笑容。
如深煙這樣的小宮女,還不算熟諳天子性情,于是把那雀躍的心情,頓時又默默填滅了,蓬萊殿里氣氛,在短暫的豁然開朗后,又再陷入愁云慘淡。
綰芋見眾人有若霜打,卻仍信心十足,她也知道深煙如今,儼然是小宮女們的領隊,故而特意開導:“不用擔憂了,圣上既肯來蓬萊殿,便表示不再埋怨皇后,只是一時之間,有些抹不開臉面罷了,所謂打情罵俏,這夫妻之間,也不僅僅只限歡聲笑語,才算和諧恩愛?!?
越把聲量壓沉:“圣上確然忙于政務,不能耽于玩樂,可你難道不曾留心,縱然如此,眼見著殿下在旁侍候筆墨,不肯先去歇息,圣上也大覺不忍,主動丟了公文,與殿下一同安置,待殿下睡沉了,圣上又再悄悄起身,繼續(xù)批閱公文,如此體貼,情意何曾削減?咱們這些奴婢,便不用再擔心了?!?
就此蓬萊殿的陰云,攸忽間便一掃而凈——因為天子一連多日,都是駕幸蓬萊殿,風頭正勁的端婕妤,又像是徹底被天子拋之腦后了。
既連綰宇都能諳知天子情懷,十一娘當然不至于毫無感察,然她雖感覺到了賀燁有不計前嫌的跡象,卻比眾多宮人,更多幾分清醒。
他們之間,遠遠沒有和好如初,她甚至能清晰觸碰到賀燁心中的塊壘,仍是堅硬的,并未逐漸消除,可他表面冷硬,又的確不失溫情,甚至相比從前,這溫情更添幾分小心翼翼的意味,有時她在睡夢之中,甚至都能感覺到枕邊有雙猜忌的目光打量注視,讓她脊梁生寒,一下子就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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