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時，便置云中郡，統(tǒng)陰山以南，目的是為北擊匈奴，然匈奴雖敗于漢武退居漠北分裂為五部，漢末時，云中郡也被廢除，大周建國后，周武宗所建云州，其實并非秦漢云中原址了，而與朔州相鄰，成為晉朔大地與草原蠻部的一道屏障。
    又至周明宗后，朝廷疏于軍防，云州一度被蠻部占領(lǐng)，再漸廢棄，還是仁宗朝韋太后聯(lián)合新厥平定諸蠻，為與新厥所轄劃界而治，當(dāng)然也是了防止新厥侵犯晉朔，再令王進谷駐防云州邊境。
    武宗時期的云州城，曾鼓勵百姓懇荒，用以支援邊軍所需，雖起初時，云州多為軍戶，但至后來，不乏晉朔，甚至關(guān)中百姓遷往，無論農(nóng)業(yè)以及商市皆有發(fā)展，一時之間倒也欣欣向榮。
    可眼下的云州，雖然駐軍防守，但田園已荒，商市更廢，滿目斷壁殘垣，已為荒無人煙。
    僅靠朔州賦貢，遠遠不能滿足十萬大軍消耗，因太原府距離云州不過六百余里，故而無論征兵抑或軍需事宜，都需要太原府就近支援。
    晉王一行抵達云州，已經(jīng)是十日之后。
    “重建云州城，五字說來簡單，這時身臨其境，方知有多艱難。”看著那些破損的城墻，荒蕪的田陌，因為數(shù)十年無人居住而倒塌的房屋，甚至難辨往日街市何在，所有的道路都是坑坑洼洼，觸目頹敗的現(xiàn)狀，賀燁不由蹙起眉頭，一路上的心潮澎湃熱血奔涌仿佛被澆了一桶冰水。
    “只要人手充足，政令相宜，官府能夠給予切實支持，五年之內(nèi)，云州應(yīng)能再現(xiàn)往日盛況。”十一娘卻并沒有被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懸殊差距挫敗，依然還是那樣胸有成竹：“武宗帝建云州，耗廢不過兩載，如今雖說要艱難些，五年足夠了。”
    “五年……”賀燁喃喃自語，仍然不覺樂觀。
    “殿下籌劃，多少年能夠徹底剿滅潘逆？”
    “至少也得十年。”
    十一娘便笑：“那么又何需為五年所困？”
    “但若重建云州便需五年，難道太后能夠允準待五年之后，武威侯方才領(lǐng)軍出擊，收復(fù)幽燕失土？”
    “殿下著相了。”十一娘看了一眼賀燁：“誰說必須等到云州繁榮之后，才能進擊潘、遼？”
    見賀燁似乎仍未想通其中關(guān)聯(lián)，十一娘搖了搖頭：“殿下這些年來多用心于軍事戰(zhàn)況，對于民生治政多少有些荒疏，我起意重建云州城，無非是為了減輕晉朔百姓負擔(dān)，另外也有利于迅速征兵，各地授田不足，百姓不能安居樂業(yè)，甚至飽受饑寒之苦，要是重建云州城，授田軍屬耕種，那么便會吸引不少民戶遷移云州，首要好處，便是能夠迅速充足云州軍備，讓云州再度繁榮雖然需要五年，但一、兩年內(nèi)，成效還是能夠見到，至少能夠解決五成軍需，太原府之負擔(dān)便會大大減輕。”
    賀燁方才醒悟：“也是，只要云州軍備得以充足，能夠防范潘遼聯(lián)軍以此為突破口侵入晉朔，武威侯便再無后顧之憂。”
    兩人說著話，卻見前方擁來百余人的隊伍，賀琰立即打馬向前，須臾回轉(zhuǎn)稟報：“云州都督率各部將屬官前來迎接。”
    隔著有一段距離，憑十一娘的眼力，是沒法看清打頭那位云州都督眉目長相的，只見他騎著一匹高高大大的棗紅馬，未著革甲，卻是穿著一身明藍錦袍，據(jù)聞六十出頭的年紀了，看上去倒還威風(fēng)凜凜，不現(xiàn)衰老，他一左一右，也是穿著錦衣的男子，想來便是嫡次子王知節(jié)與庶子王知禮，不知嫡長孫王橫始，是否在后頭那一群革甲兵衛(wèi)之中。
    “鄭參軍也來了。”賀燁目力過人，倒是看見了鄭敏，微傾過身來告訴十一娘。
    自從上回與鄭敏“勾通”，在尚且沒有說服太后允準的情況下，十一娘自然也交待了他暫時隱瞞重建云州城是出自她的計劃，讓鄭敏游說，無非是向王進谷獻策，先讓王進谷明白重建云州城對他大有好處，但僅憑王進谷的能力，是沒有辦法實施這一計劃的，因為云州城已然荒廢，當(dāng)?shù)夭o百姓民戶，王進谷雖然身為都督，也不可能未得朝廷允準便令遷民戶。
    要想重建云州城，沒有晉王府的支持是做不到的，而十一娘也得到了鄭敏的密告，王進谷果然動心，只是在允準太原府插手治政一事上還在猶豫，這人并不那么心甘情愿放棄治政主動權(quán)。
    但眼下得知晉王與晉王妃來云州巡看，王進谷擺出這么大陣勢前來迎接，足見對重建一事甚是重視。
    到了人家的地盤，若是與鄭敏私見密商，恐怕反而會引起王進谷猜疑，十一娘這時想的是，為了讓這回談判順利達成，她還需摁捺急切，待王進谷主動提出重建之事，
    兩行人馬逐漸靠近，王進谷率先退鞍上前見禮，十一娘這才看清他的形容。
    粗短眉毛，三角眼瞼，雖一臉的笑容，看上去卻有些陰狠，目光刮過來，隱隱讓人不快。
    而讓十一娘更加厭惡的兩雙目光，卻是來自王知節(jié)與王知禮，尤其是后者。
    王知禮是庶子，年方而立，看上去倒不像個武人，更似文士，可陰狠的笑容卻完全繼承其父，見禮時雖然也畢恭畢敬，但目光不斷窺視十一娘，雖然不如王進谷的剛戾，卻似乎帶著股說不出的粘稠，十一娘只覺被他這樣一窺視，臉上像是被人吐了口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