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燁這才恍然大悟，展旺果然是個“奸商”，這見風(fēng)使舵的手段，可謂爐火純青！
    然而王妃卻并不為展旺的示誠感動：“數(shù)百畝？萬貫？”
    晉王殿下清晰地看見展旺額頭上的汗滴落下來。
    “不瞞王妃，草民在河南府還有五百畝良田，兩處宅居，江南各地，亦有……不下千畝……”
    展旺還不算富賈呢，擁田竟然如此廣闊！
    賀燁直到此時，才大吃一驚。
    “王妃若是能饒小兒免于死罪，草民今后再也不敢操持利貸，只愿王妃留草民百畝耕地，其余產(chǎn)業(yè)，草民盡可貢獻(xiàn)朝廷！”
    十一娘卻沒被展旺舍財之舉打動，而是睨了一眼展肚子。
    卻發(fā)現(xiàn)此子這時倒沒了義憤填膺的態(tài)度，只將面孔低低下垂。
    還不算無可救藥。
    十一娘笑道：“展翁能舍千畝良田，如此誠意，我便不與展翁客套虛偽了。”
    直到這時，展旺才松了一口長氣。
    說是貢獻(xiàn)朝廷，然而他早有準(zhǔn)備，割舍這些產(chǎn)業(yè)，無非盡肥晉王私囊罷了，他絲毫不信晉王府一系當(dāng)真會以社稷為重，因這多年的經(jīng)驗，已經(jīng)讓他諳熟“規(guī)則”，論是晉王系再怎么清廉，用意無非唬弄平民而已，他舍去利貸一業(yè)，已經(jīng)足夠讓晉王府向民眾交差，至于那多產(chǎn)業(yè)，當(dāng)然都是晉王府私納。
    哪知卻聽王妃說道：“貸利之業(yè)不需停結(jié)，你那萬貫家財也不需貢獻(xiàn)朝廷，我只要你答應(yīng)，今后但凡有貧苦百姓借貸，不收重利，若借貸者到期不能清償債務(wù)，先知會官府，不可違律吞并民財，逼人賣兒鬻女，至于諸多賭徒借貸，該如何還當(dāng)如何……你每年收獲財利，取八成，惠及貧苦、捐助軍需，不用晉王府名義，而為你私人義舉，之于你那多良田……”
    十一娘略微沉吟：“在太原府轄內(nèi)，由薛少尹主持分配軍屬，在太原府轄外，三月之內(nèi)變賣，錢銀盡施貧苦，我也不讓你吃虧，允你另外開設(shè)綢緞鋪，但不要在太原，店鋪設(shè)置在河南府轄區(qū)，你放心，一年之內(nèi)，這些店鋪必然不愁銷量，另外，令郎我可以寬赦死罪，但他必須充軍，并我不會保證他平安無事。”
    不說展旺愣怔，連賀燁都甚是震驚，王妃這也算“侵吞”了展家八成家財，只留給他維持生計的產(chǎn)業(yè)，而且日后獲益八成還要用于善事，到頭來，展肚子居然還是要去充軍？！
    “王妃，草民就只有一個獨子……”
    “你這一個獨子，如今已犯死罪，殊不論他背后指使，但確然行為不法，我至多赦其死罪，容他往軍中效力，無非也是施予戴罪立功之機(jī)。”
    展旺尚還猶豫，沒想到展肚子這時卻昂起了頭顱：“阿父不用說了，兒子愿意從軍，王妃，事已至此，罪人也不愿相瞞，當(dāng)初確是被晉陽令毛趨威脅，他稱我父子二人，原以利貸為業(yè)，沒少行為違律之事，薛少尹推行新政，必然會打擊不法，若展某不應(yīng)，他立時便能造成展某家破人亡，故展某寧愿豁出性命，也要保父母安寧，今日聽王妃之言，知道父母無礙，展某寧愿赴戰(zhàn)場，不求將功贖過，只望王妃言出無悔，擔(dān)保展某父母家人不被牽連，展某即便捐軀戰(zhàn)場，亦為死得其所。”
    十一娘看向展肚子的目光卻格外冷厲：“無論你有什么理由，助紂為虐都不值得原諒，給你一線生機(jī)，是因你之惡行未遂，并沒有真正牽連無辜，便連令父，舍卻家財，亦是因為你買你一條性命，今日當(dāng)你父親面前，我也不妨直言，你從軍之后，不說為非作歹，只要有違軍法，便該當(dāng)兩罪并罰，從重處治，莫說你之性命難保，便連你家人，也會再受牽連。”
    訛了人家萬貫家財，還如此義正言辭？賀燁實在不忍直視王妃的肅顏，悄悄扯著唇角。
    但他卻看見早前還不可一世的展肚子直接“滾”在了地上——因手腳被縛，行動多有不便，姿態(tài)當(dāng)然貽笑大方。
    “展某并非狗鼠輩，此時也不望王妃寬諒，且看將展某上了戰(zhàn)場，怎么斬殺那些逆軍狂蠻罷！”
    十一娘只看向展旺：“如此，便算我與展翁達(dá)成協(xié)議？”
    展旺直到此時還沒鼓起勇氣看一眼晉王妃的形容，但哪敢異議？只好默認(rèn)了。
    然而賀燁心里卻還存著幾分疑惑：“我以為，王妃對展旺不會手軟，可王妃卻許他繼續(xù)經(jīng)營貸利？”
    “展旺這人還不算喪心病狂，再者利貸之業(yè)沒他做，也有旁人做，那還不如任他做，再說，這份贏利，不是八成都會用于善事么？”晉王妃很懂得奪人財路有若殺人父母的道理，壓榨是壓榨，但也不能斷絕展旺的生計，那不是逼得他視晉王府為仇么？
    “我讓他在洛陽開設(shè)綢緞鋪，將來必定保他有利可圖，展旺是商賈，既非罪大惡極，身為太原子民，自然也當(dāng)被晉王府庇護(hù)，留展肚子一條命在，卻讓他充軍，也算是為君國效命了，展旺為兒子贖罪，惠及貧苦，即便展肚子沒被處死，想來民眾也不會因而憤慨，事實上戰(zhàn)事將興，便連不少死囚，與其斬于鍘刀，還不如讓他們戴罪立功。”
    賀燁聽著這番話，目睹王妃輕笑莞爾，回想她昨日溫言軟語一番話說服了那些丁男對賀周之治再生信心，主動從軍抗擊敵蠻，幾乎輕而易舉便摧毀了毛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