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人間蒸發(1/2)
十一娘這才知道現任里正姓蔣,是太谷豪族蔣氏的庶支族人,并不住在白嶺村,而是住在十里外的金水村,大周每百戶設一里正,也就是說,白嶺村民并不足百戶。
太谷蔣與太谷羅同為本縣兩大豪族,都是世居縣城,但族人卻也有些分布在農郊,可這位蔣里正卻不似南老丈一般貧苦,事實上自從仁宗朝以來,里正一職雖然僅為小吏,卻多被村居富戶掌握,蔣里正在金水村就有一處兩進大宅,不比得白嶺村居都是土坯茅頂。
“德宗朝時,白嶺村在籍農人便有百二十戶,可后來幾經災疫,近二十戶都成了絕戶,又有不少戶逃亡或者遷居,如今在籍只有七十戶了。”南老丈嘆道。
“要不是老丈安撫村民,說不定如今連七十戶都沒有。”羅厚對十一娘道:“金水村,從前也有近兩百戶,如今?甚至不如白嶺村戶數。”
可兩村所轄土地卻甚是廣闊,只不過絕大部分都不為村民擁有,而被富家大族兼并。
“蔣里正看來,可不如老丈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呀。”十一娘說道,因為她觀察見村民們聽說蔣里正時,個個臉上要么畏懼,要么怨憤,不似對南老丈一般敬重。
“德高望重?眼下里正,德高望重可不是評判條件了。”一說起時政,羅厚就像是渾身長滿了逆刺,難得一字好話。
南老丈悶咳兩聲,卻沒有義憤填膺:“這戶籍銳減,逃亡日多,也與蔣里正無干,說到底,還是授田不足引起,若丁男足授百畝,一年賦稅也就只算皮毛,咱們代居在此,若非走投無路,也沒人愿意離鄉背井,拋卻祖宗家業了。”
“如今丁男,實際授田能得多少?”十一娘又問。
這下子引起一片七嘴八舌——
“授田?我家小子滿十八,莫說授田,便連祖傳永業田都被官府收了回去,硬說我病逝之老父,當時授足了百畝田產,依律,有八十畝要被官府收回,天可憐見,我家總共也才五十畝地,被官府回收四十畝,只余了十畝,我還有兩個兒子,若都足歲,怕是也不得授田,一家七、八口,靠著這十畝地,卻要承擔四百畝租庸調!”
“我家祖孫三代,也才授了百畝地,還是南老丈爭取來。”
“我滿二十一時,只授一畝地。”
“我三個兒子,均已成年,因永業田有三十畝,故一寸地都沒有新授。”
“我家還好,小子成年時正好遇見那年察括隱田,得了二十畝。”
“我家也還好,現下紀明府寬仁,兩口丁男,補授了三十畝地,省吃儉用還不至于挨餓。”
“那是因為你家長男、次男盡都投軍,次男為國捐軀,這才補授了田地。”有人指出。
那人便嘆:“雖說死了個兒子,但一家老小至少不會餓死了。”
“論說過得最充裕,還是胡寡婦,那是真真正正授足了三十畝!”
一人便往地下“啐”了口痰:“那是因為她和蔣里正勾搭成奸!”
羅厚一聽,話題就要歪樓,未免有些擔心晉王妃慍怒,連忙咳了一聲,只他還沒來得及“扳正”,忽聽一嗓門女高音——
“狗兒,可是狗兒回來了?狗兒呀,阿母可想死你了!”
便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婦人,大約四十出頭年紀,一條布裙幾乎看不出本來顏色,大冷天竟然赤著腳,紅著眼睛就沖了進院子里,抓住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就抱在懷中:“狗兒,狗兒呀,你總算是回來了,讓阿娘看看……呀,狗兒出去一趟,竟白胖不少?”就破涕為笑。
面黃肌瘦的小伙哭笑不得:“麻嬸子,你瞧瞧清楚了,我可不是你兒子。”
南老丈連忙喚兒媳:“還不將你麻嬸子摻扶進去,凍壞了腳可不了得,他麻嬸,你也真是,這一跑出去,便是好幾日不見人影,連鞋子都不見了。”長長嘆了一聲。
又向十一娘解釋:“貴人莫要見怪,這婦人也真真可憐,新婚不久,便失足墜河,雖揀了條命,卻就此患上癔癥,后來丈夫也死了,雖有兒子兒媳……也不知狗兒怎么想,竟然帶著媳婦逃亡了,丟下寡母不聞不問,家中田產也被官府收沒,她雖是寡婦,又沒有家人依靠,依律當授田三十畝,但她莫說耕種,甚至連衣食都不能自理,即便得了田產,也是荒廢,還得承擔賦稅,故而老兒也沒為她爭取,倡議由村民們共同養活她,只是這婦人癔癥一犯,便四處亂走,又不能綁著她不讓動彈,這不,前些日子一跑出去,今日才回村來。”
哪知那婦人聽了南老丈的話,撲上來就想扇耳光:“我家狗兒才沒有逃亡,他那樣孝順,他是個好孩子呀!那年旱災,顆粒無收,他走那么遠路去縣城,討得一碗粟回來,自己餓著,也先緊著讓我吃飽,狗兒是好孩子,哪里會丟下我不管,南阿叔你莫要污賴狗兒。”
南家媳婦好說歹說,才終于把婦人勸了進屋。
便有一人嘆道:“要說來,我也不信狗兒那樣不孝,真能丟下寡母自去逃亡?莫不是……莫不是去外頭做工,遭遇不測了吧?”
又有一人駁斥:“真要是去外頭攬了活計,怎么會不與鄰里交待一聲?便連里正都瞞在鼓里,他又從哪里開出過所?糧甕里一粒粟米都沒余下,連夫妻兩個衣裳鞋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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