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聽鄭敏以“王妃”敬稱，知情識趣地沒有再套近乎，彼此本來便不熟絡(luò)，保持一定距離都更自在，故而接下來也以官職相稱：“鄭參軍可是為了增兵之事？”
    鄭敏頷首：“朝廷增兵之令雖已頒發(fā)，但戰(zhàn)情緊急，王都督頗為不耐，主張朝廷干脆調(diào)禁軍抑或邊軍補充，立馬便能聯(lián)合武威侯部奪回燕趙失地。”
    十一娘笑著搖了搖頭：“太后絕不會允許禁軍與邊軍援充云州，除非云州都督換人。”
    這話頗為一針見血，連一本正經(jīng)的鄭敏也露出笑容來：“都督只納軍士而拒絕朝廷任命副將，野心勃勃張顯無疑，朝廷當然不會允同。”
    “我雖然聽世父提起過，王進谷縱也有幾分驍勇，但對君國并非忠誠，擁兵自重之心顯然，那么鄭參軍以為，王進谷是否如同潘博，亦存謀逆之心？”
    “他還沒有潘博之果勇與見識。”鄭敏毫不客氣評斷自己的上官：“都督雖然鎮(zhèn)守邊關(guān)多年，也收攏了旗下軍心，但要說實戰(zhàn)，除了上回協(xié)助新厥君征服諸蠻，竟然毫無建樹，就說不久前，潘遼聯(lián)軍攻打云州，若非武威侯援守，說不定就已經(jīng)一敗涂地，可都督毫無自知之明，尚且以為得雄兵在手，便足以霸據(jù)一方，故而，才會對增兵一事如此急切。”
    十一娘見鄭敏話說得這樣直接，便將重建云州城的想法提了一提。
    “不想王妃也有這主張！”鄭敏激動起來：“實不相瞞，下官對朝廷推行新制之詔定雖然贊同，然而卻并不看好能夠順利達成，因為新制必然會損及太原顯貴利益，涉及廣大，必然艱難，然而增兵一事已經(jīng)迫在眉睫，可新制推廣卻并不能及時見效，單憑晉朔之力，實在難以滿足數(shù)十萬軍隊耗需。”
    戰(zhàn)時軍需本應(yīng)由戶部統(tǒng)籌調(diào)支，然而一來一往，難免消耗人力物力以及時間，所以往往發(fā)生戰(zhàn)爭，其實朝廷都會下令臨近州縣直接將軍需送往前線，若是武宗盛世，單憑晉朔之力，給養(yǎng)百萬軍隊并不算艱難，可是眼下，豪貴占地成風，百姓甚多流失，稅收不足，光憑晉朔之力，哪里養(yǎng)得起數(shù)十萬大軍？
    太后且還不愿將其余州郡稅收調(diào)支晉朔，只因內(nèi)庫空虛，她一方面還想著要大建陵寢，另一方面甚至打算擴建篷萊殿，故而才同意了在太原府推行新政，主意無非是從太原豪貴手中榨取錢糧，以解自己的捉襟見肘。
    “若是重建云州城，再經(jīng)太原府新制得以推行，晉朔之力便足以支撐戰(zhàn)備！”鄭敏興奮不已，然而突然又沮喪下來：“朝廷既然忌備云州，又怎會允許重建？”
    像王進谷這樣的都督，并非只有統(tǒng)軍權(quán)，也具有云州的治政權(quán)力，然而眼下云州只是一座孤隘，除了軍兵，并沒有百姓安居，治政就成為空談，可一但重建云州，遷百姓入住農(nóng)耕，那么便會賦予王進谷更多職權(quán)，這樣的影響，不亞于直接調(diào)充禁軍，朝廷當然不會允同。
    “如果王進谷被削奪都督之職，朝廷當然會樂見云州重建。”十一娘說道。
    “王妃是打算……”縱然沉穩(wěn)如鄭敏，也被面前女子的話震驚得瞪大了眼睛。
    “收歸云州兵權(quán)。”十一娘頷首：“所以，需要鄭參軍居中游說，第一步便是要說服王進谷，答應(yīng)云州重建后，效仿太原府推行新政，而朝廷方面，自然由我游說。”
    如果云州重建，從各地征召百姓遷入，十一娘自然不會放任王進谷剝削民財，因為這有可能影響到太原府新制的推行，但是削奪兵權(quán)談何容易？以眼前情勢，不可能先除王進谷再建云州城，故而十一娘必須要防止民怨四起，力保遷居云州城的百姓衣食無憂。
    鄭敏慎重思考了一陣，方才頷首：“可以一試，眼下敵軍逼境，王都督重在增兵，只要能讓他看到擴充實力之望，不難說服在治政上給予寬待。”
    “只要王進谷心動，參軍不妨說明，我與殿下會赴云州與之細商政務(wù)。”十一娘又說。
    雖然太后授予了她治政之權(quán)，然而如果前往云州，自然少不得晉王這個“擺設(shè)”出面。
    “我會爭取對云州政務(wù)之監(jiān)管權(quán)限，這一點，還盼參軍說服王進谷妥協(xié)。”
    十一娘的爭取，當然是針對朝廷，而王進谷一方，就少不得鄭敏這個謀臣斡旋了。
    “王妃是否能夠保證增兵及時到位，而在云州城重建過程中，軍需不會斷給？”
    “這點當然可以保證。”
    “好！”鄭敏一掌重重擊案：“那么下官便可以一試。”
    既然達成了初步意向，十一娘便再深挖王進谷的根底：“雖然參軍與世父家書中多有提及，王進谷并非忠勇之臣，可也未曾細說他之品性弊害，王家藩守多年，要想動搖其根基少不得陰謀詭策，是以，還望參軍詳細指點，我也好制定全盤計劃。”
    雖是經(jīng)過短短一番交談，鄭敏對晉王妃在先入為主的基礎(chǔ)上，更添十分信服，當然不會再藏私，然而他正要細訴王進谷的品性時，卻忽然意識到王妃畢竟是女子，許多話都難以啟齒，一時又有些猶豫：“或許，下官與殿下細說更加方便？”
    十一娘不以為然：“殿下才不管這些瑣事。”
    鄭敏倒也聽說過晉王的不學無術(shù)跋扈專橫，雖然心里還有幾尷尬，卻也只好直言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