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中，陸離喃喃低語，然后他再也不思煩雜，沉靜了心情，努力讓自己入睡。
    前方塵道上，賀燁與十一娘兩騎漸漸將隨行眾人拋開，隨著官道向東折轉(zhuǎn)，不見了城鎮(zhèn)屋舍，也逐漸不見了田原耕陌，觸目所及的是枯草傍道，山川沉默，但天上的陰云卻愈漸散薄，灰青的天色卻自然遠遠稱不上晴好，迎面的寒風越加有了逼人的氣勢，刮過耳鬢森厲異常。
    終于是在渭河之畔，眼看晉王的坐騎似乎便要沖入湍流，他緊緊一勒韁繩，駿馬長嘶未盡，男子取下長弓，一支鳴鏑，呼嘯著朝向遠天落日，流矢一般劃破長空，不知墜落何處。
    這一箭射出，似為發(fā)泄多年茍且偷生之屈辱，又似為抒發(fā)將圖壯志之懷抱，賀燁冷沉的目光追隨著那鳴鏑沒落，終是深吸一口長氣，眼底再不見一絲悲涼，只有不需掩示的飛揚意氣。
    他回望來途，見一身紅衣的女子并沒被落下距離，這時已經(jīng)減緩馬速，慢慢地踏著枯葦簔草，停在了與他并肩的地方。
    這片蕭瑟的山野，襯托得她服色明艷，仿佛天地這間唯一一抹亮色。
    她正抬眼去看將沉未沉的夕陽，去看那虛白無力的陽光，堪堪照亮幾縷浮云。
    不是紅霞滿天的艷景，十一娘還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見識這樣的山野，蕭瑟，卻不失壯麗。
    她想，如果將來偶得閑睱，此景倒是值得入畫，當然不能少了剛才晉王殿下引弓鳴矢的英姿。
    她不知道的是，賀燁這時也在暗暗稱贊——王妃那坐騎，是她嫁妝之一，并非晉王府所養(yǎng)，經(jīng)過不短一段距離的疾跑，這時卻悠悠閑閑地甩著馬尾，不見半點疲態(tài)，必定是精心馴養(yǎng)，大周貴女雖然大多都會騎乘，但多數(shù)都是擺擺姿態(tài)罷了，可王妃這坐騎，腳力看來不輸自己所乘，好馬多數(shù)都有野性，王妃卻完全能夠駕馭，看來應當是親自馴養(yǎng)過這匹馬兒。
    又格外留意見十一娘纖細的腰身，賀燁更加滿意。
    周人素喜體態(tài)豐腴之女子，故而不少女人都忌諱纖弱之質(zhì)，有時晉王殿下看著那些女人騎在馬上，都為馬兒擔心得慌，馱著一堆“肥肉”疾奔，坐騎得有多累可想而知了，難怪王妃之坐騎看著雖然不算神駿，卻有這腳力，唯有這樣的體質(zhì)，才不算摧殘良駒。
    晉王殿下正一邊端詳一邊暗贊，卻又見女子忽而一笑。
    “下雪了。”
    一陣疾風，的確卷來飛白碎碎。
    一點沾在女子柔長睫端，幾片輕染女子烏黑髻上。
    賀燁再一次“驚覺”原來王妃的眉睫與發(fā)色正如那雙眼眸一樣幽黑，他不由得微微咪了眼角。
    他喜歡不帶雜質(zhì)的純黑，就像伸手不見五指的黯夜，往往可以帶來安全與平靜，在那片寂黑中，他不用顧忌有人揣度他的言行，也不用維持頑劣愚狂的偽裝，不需嬉笑怒罵，他是怎么樣，就能怎么樣。
    賀燁有點明白了，難怪初見十一娘時，對她便不反感，大約是因她這雙幽深烏黑的眼眸吧。
    這一日，晉王殿下終于發(fā)覺了王妃姿容的兩大優(yōu)點——
    體重適宜跑馬，該黑的地方很黑！
    ——第三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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