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竹亭之談(1/2)
許久不見的姐妹重逢傾談心事,這樣愉悅的事情總會讓人不覺時間飛逝,十一娘只覺剛剛坐下不久,沉鉤便來告知真人已經睡醒,九娘也十分知情識趣,曉得瑩陽真人記掛著妹妹,師生倆又會有不少私房話,便沒有跟去打擾,自去找賀清商議“游學”事宜了。
當從婢女挑開的簾擋入內,十一娘一眼便瞧見了百余日未見的老師,仿佛隨意挽就的發髻上,簡簡單單以白角梳為飾,仍舊不施脂粉,只描畫一雙黛眉,薄透輕容衣,巧繡棣棠訶,一襲煙紫長裙,懶挽披帛,倦執羅扇,還是清冷的容顏,只看過來的那雙眼睛,透著溫柔如水的笑意。
不待十一娘上前見禮,瑩陽真人便移步下榻,牽了十一娘的手:“回京就好,陪我去外頭走走。”
簡潔得幾乎沒有一字贅言,卻道盡了乍聞變故時的憂慮難安,瑩陽真人的擔心,是不知賀燁有沒有被賀淇之逆牽連,不知那心狠手辣的婦人,會不會利用九成宮之變,將賀姓宗室廣為誅連。
她已經知道了十一娘與賀湛早便暗助晉王,又如何不為兩人的安危寢食難安。
就算得到了賀湛“一切安好”的知會,但此時看見十一娘果然毫發無傷,瑩陽真人的忐忑才真真切切地放下來。
說是去外頭走走,但并沒有行出多遠,只是在居院外頭的竹苑里略逛半圈,師生二人便在一處角亭坐了下來。
瑩陽真人溫和的目光,看著面前安靜如昔的少女,烏鬢襯得她肌膚如雪,雙頰卻透出薄薄的紅暈,像極了一片冰天雪地里,悄然綻放的幾叢粉梅,那色彩不濃艷,卻獨具情致。不知在什么時候,她的眉眼已經消褪了稚氣,那雙長眉越發烏翠了,眼角也似乎更加纖長,眸若深潭,卻只需略含笑意,便有光彩煥生,這一雙眼,讓瑩陽真人再一次想起了故人。
渥丹與伊水,兩個孩子的眼睛十分神似。
“這樣想來,仿佛我從未與你談起過渥丹。”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十一娘心中詫異,雖然她已經聽十四郎說過,真人知道了她的謀算,心中只怕會有不少憂慮,而真人雖然從十四郎口中逼問出實情,在那之后,卻并不及與她深談,這回見面,總少不得觸及這個話題,但十一娘沒想到的是,真人竟然會提起渥丹。
瑩陽對渥丹深懷愧疚,又因渥丹早逝,一直是瑩陽心中傷痛,往常本來就鮮少提及,再兼十一娘與渥丹并無干連,瑩陽更加不會平白無故對她談起舊事。
這時她也不理十一娘臉上的擔憂之情,將目光看向亭外翠竹,口吻不自覺地便帶著幾分感傷:“有一點,你與渥丹都極為相似,渥丹仿佛也早看淡了情愛,如她當年那樣年紀,多少女子都在暗暗企盼能與相知良人攜手共老,最為牽掛之事,無非姻緣,渥丹卻絲毫沒有綺念,論是許多俊杰對她心懷渴慕,她也從來沒有動心,便是對絢之,兩人的確是青梅竹馬,又為志趣相投,渥丹雖然與他相較常人親近,但仿佛也是知己之誼,而無關男女之情。”
雖然禮法拘束,要求女子循規蹈矩,暗生思慕之情不合閨訓,但那些教條,卻不能真正拘束一顆鮮活的心靈,瑩陽其實從來都清楚,渥丹骨子里的離經叛道,所以明白渥丹并不是因為教條管束,她是真正看淡情愛,她重視的是朋友之誼,骨肉親情。
“看淡,是緣于對世情之失望,當初我深覺渥丹如此理智,其實不利于將來人生,因為我固執以為,無論男女,倘若從不曾對任何一人思慕愛戀,都是無論多少富貴榮華,不能彌補之遺憾。”瑩陽說到這里,長長一頓,慢慢地苦笑出來:“所以,渥丹當年毫不猶豫順從父母之命,為家族榮辱,甘心犧牲姻緣,我很反對,并且悔愧。”
“真人……”十一娘想要勸慰,但她忽然意識到以眼下立場,并不能代表渥丹開解老師,其實她之所以落得那樣下場,與姻緣并無干系,更加不可能怪罪老師。
她不知應當如何措辭,瑩陽卻自顧往下說道:“在我看來,倘若德宗帝未曾賜婚,至少渥丹與絢之成婚,必然會琴瑟和諧兩心相知,絢之絕不會辜負渥丹,那么渥丹就會獲得幸福美滿,是我讓渥丹在御前獻畫,造成她名揚京都,讓她得到德宗帝賞識,到頭來……所嫁非人。”
“兒以為,真人不應自責,因為師姐身為裴氏女,德宗帝當年又立仁宗為太子,無論是否曾經賞識師姐,為固太子地位,都會賜婚裴氏。”而造成裴鄭滅族的禍根,不是因為這一場姻緣,歸根結底,是裴鄭二族的權望過大,而她的祖父,又決無可能屈從韋海池,眼看著韋海池禍亂朝政,她的死,是因為她也姓裴,因為賀衍的愚孝與懦弱,因為陰險毒辣的韋海池,她從來沒有埋怨過老師,從來沒有埋怨過父祖不知韜光養晦,她的父祖,所做所為是人臣之忠,無愧于天地,辜負裴鄭二族者,是賀衍,是韋海池,所以她的仇人從來不是旁余,而是那些兇手!
“你說得雖然在理,但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瑩陽長長一嘆:“裴公愛惜子侄,倘若渥丹當年拒絕嫁入皇室,裴公斷然不會強迫孫女,德宗帝雖然要為太子固勢,也并沒有糊涂到以圣令逼迫裴公之地步,這一件事,并非沒有轉圜余地。”
說到這里,瑩陽似乎更加傷感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