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的宅子位于崇文門里街，泡子河旁。
    作為東廠番子，趙俊向來深居簡出，鄰居們因畏懼其東廠內(nèi)宮的差使，平日里也少有交情，算是門庭冷清。
    但是今天確實不同，一大早趙宅門口便聚集了大量的鄰居，還有幾個順天府的差役在現(xiàn)場維護秩序。
    “聽說剛升了錦衣衛(wèi)千戶的趙俊昨晚暴死”
    “誰知道呢？今天一大早，昨晚其帶回來的娼妓就衣不蔽體的從宅子里跑了出來，大喊大叫的，引來鄰里圍觀，才發(fā)現(xiàn)其已經(jīng)于昨夜爆亡。”
    “損耗太過，以至于中卒？”
    “堂堂錦衣衛(wèi)千戶，死于女人肚皮上？”
    百姓們的議論聲，自然也落在錦衣百戶丘通的耳中，但是家傳淵源，仵作驗尸手段絕頂?shù)那鹜ㄍw俊已經(jīng)被抬出來的尸體，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意：趙俊是被人下毒，亡于心力衰竭。
    趙俊爆亡，那名可憐的娼妓，自然成為了第一嫌疑人，已經(jīng)被錦衣衛(wèi)押走了。
    這事情本來是順天府管，但是因為死者是錦衣衛(wèi)千戶，所有丘通帶人過來的時候，順天府的差人就只能做些維護秩序，跑腿送信的事情了。
    “大人，已經(jīng)全部搜查過了，出了那名娼妓的胭脂水粉，趙大人家中并無任何外人的痕跡.沒有什么疑點。”手下將手中的記錄本奉上，交給丘通。
    “毫無疑點嗎？”丘通掃了一眼，便毫不在意的將本子扔在一邊。
    “額”
    手下剛要回話，人群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讓開，讓開！”
    眾人扭頭看去，另外一隊錦衣衛(wèi)也出現(xiàn)在趙俊門口。
    “丘通，出事了！”來者和丘通為同門好友，此刻一臉的驚慌。
    “何事？”望著好友的表情，這位見慣了詭譎異事的百戶官突然有了一個不好的預(yù)感。
    “和趙俊一同去往江西辦案的幾個人，昨夜全死了半夜爆亡，無聲無息，盡早才被家人發(fā)現(xiàn)”
    “全死了？”丘通袖中的粗短五指驟然一緊——這可不妙啊！
    此刻，乾清宮內(nèi)。
    孫承宗正在給天啟皇帝經(jīng)筵授課。
    “司馬溫公曾言，太宗以武撥亂，以仁勝殘，其才略優(yōu)于漢高而規(guī)模不及也；恭儉不若孝文而功烈過之矣。跡其性本強悍，勇不顧親，而能畏義而好賢，屈己以從諫，刻厲矯揉，力于為善，此所以致貞觀之治也。”
    孫承宗今日講唐書，順帶著對司馬文正的《資治通鑒》進行些許摘借，以便皇帝理解。
    “那孫先生以為，昔年唐太宗皇帝以武定亂，和以仁勝殘，哪一個才是治國之根本？”
    坐在御座上，朱由校一臉肅然。
    “二者取其一，貞觀皆不成，武乃定江山，仁以治天下，缺一不可，”孫承宗接著道：“由此觀之，我朝目前平定遼東，天下社稷安定，乃應(yīng)以忠孝仁義為本，不可再動刀兵，以免傷及社稷，累及百姓！”
    “以仁義忠孝治天下，不可再動刀兵？”品著孫承宗的話外之音，朱由校的臉色并不太好。
    咚咚咚！！！
    殿外有小黃門的腳步聲，聽著聲音很急，但是在殿外被人攔住了。
    不多時，魏千歲的身影出現(xiàn)在大殿外，貓著腰，顯然有話要說。
    “有事？”朱由校明知故問。
    咳咳。
    孫承宗咳嗽了兩聲，立于一旁，不再說話。
    “陛下，是順天府傳來的消息，”魏忠賢邁步進了殿內(nèi)，待站定之后才開口道：“今早，京城死了幾個人。”
    “嗯？”朱由校相信，若是死了幾個尋常百姓，魏忠賢不會特意跑來告訴自己的。
    “錦衣衛(wèi)掌刑千戶趙俊，百戶官邊揚先，另有七個錦衣校尉，一共九人，皆于昨夜爆亡。”魏忠賢的聲音不大，但是落在殿內(nèi)幾人耳中，卻如同洪鐘大呂，讓人心神巨震。
    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作為皇帝，朱由校不想如此發(fā)作，但是語氣已經(jīng)陰冷至極：“可有任何線索？”
    “目前查到的，還未有線索”魏忠賢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帝，開口道：“都是爆亡。”
    “嘿，”數(shù)息之間，朱由校已經(jīng)冷靜下來，唇齒間只露出一個字。
    一旁的孫承宗抿著嘴，花白的眉毛一抖一抖的，顯然也已經(jīng)驚駭至極：很明顯，王琦已經(jīng)動手了。
    唉！
    年近古稀的孫承宗終究是想不通：已經(jīng)位極人臣的齊國公，為什么要在這種事情上和皇帝作對呢？
    放了兵權(quán)，做一個富貴閑人不好嗎？
    皇帝難道還能殺了你不成？
    孫承宗站在那里，是走了不是，留也不是。
    半晌之后，朱由校終于扭頭看向自己的老師：“孫先生，你方才教朕的道理，朕都懂了，你先下去吧。”
    “陛下，臣有一言，”孫承宗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勸一勸皇帝的，萬事不可沖動。
    “若說什么忠孝仁義，朕已經(jīng)厭煩了，”朱由校顯然不想繼續(xù)經(jīng)筵了。
    “臣的意思，若以忠孝仁義論，當(dāng)世之中未有完人，還需審慎而行，不可為一時之氣而毀江山社稷啊！！”
    朱由校聞言，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