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1/3)
?起初,阮沅常常會擔心,她怕宗恪不適應如今的生活。
阮沅在宮里近身伺候了他一年,完全熟悉宗恪日常的起居情況,公平的說,宗恪和阮沅從歷史書上知道的那堆皇帝比起來,已經算是克勤克儉的了,不會大肆修造豪華的離宮,不會三五不時搞什么出外巡游,對耗資巨靡修建陵墓也沒興趣,在宮里不講可怕的排場,嬪妃們的生活也少見奢侈驚人之處……
但他畢竟是皇帝,吃飯有小太監替他盛飯捧菜,就寢有人替他鋪床疊被,六七千塊錢一斤的海參,在他而言只是尋常菜肴,幾百兩銀子一幅的定州暮錦,對他來說也不過是普通用料,阮沅還記得那次在針工局瞧見的一份報賬單子,那上面記著一個月的時間,給皇帝做上用的衣物,光是各種紗綾綢緞,就多達四十匹。
那張單子讓阮沅咋舌,四十匹紗綾綢緞!一個月!宗恪這到底要怎么穿啊!
而且宗恪也懂那些,有次阮沅找了很漂亮的水藍料子來自己裁衣服,等到喜滋滋上了身,宗恪一看就嘲笑她,說這種紗綢是做素色薄衫的襯里的,因為這種藍能襯得素衣服更潔凈。阮沅這個笨蛋,拿襯里來做外衣還穿得喜氣洋洋,這和內衣外穿有什么區別?她是想當宮里的ladygaga么?
那天下午,宗恪給阮沅介紹了每一種織物的來歷、產地,以及它們的等級,例如定州“暮錦”是等級最高的,因為它如天氣極好的暮光彩霞,故稱“暮錦”,這種織物質地厚密。雅致大方,光澤度好,而且著色均勻動人。定州暮錦不向民間開放。百姓再有錢也不能買,穿在身上那就是逾制的大罪,這玩意兒只供天家。是上上品;素州冰絲也是好的,但是素州靠西北。可能是環境的緣故,絲織物的韌度不如定州,而且當地鐘愛特別刺目的色澤,這在皇家看來,就顯得土、過于笨拙,所以素州絲就等而次之了;淵州絲則處于二者之間,淵州是全國絲織物產業集中地。商業發達,繡坊也最多,但是淵州的東西往往流于匠氣――至于何為匠氣何為天成,阮沅不得不額外補了小半個時辰的課;四大名絲最后一名,是民間喜愛的青州絲,青州的絲織物整體風格偏輕薄,有著江南四縣一貫的淺俏艷巧,百姓們用著還行,進了皇宮就覺得不夠莊重了……
聽完了這一堂課,阮沅最終得出一個羞愧的結論:自己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鄉巴佬。
就算在現代社會。宗恪住的藍灣雅苑也不是普通人可以企及的,雖然里面的家具都不顯眼,但是阮沅也知道它們的價格,幾年前周芮搞裝修。一直是她陪著滿家具城的看,她知道那些牌子的分量。
然而現在,宗恪卻住在五百塊的出租屋里,沒有地板,沒有裝修,脫了漆的木窗外頭就是菜市場,高架橋在另外一頭,恰恰與五樓等高,白天市區不讓放行的載重貨車,凌晨一到就轟隆隆一輛接一輛的開,每次有大型貨車通過,臥室的木床板總會跟著震動不停(宗恪開玩笑說這才是正宗的“車震”)。這里沒有浴缸,衛生間小得只能一個人站著淋浴,那上面的燈管還時不時出毛病。
阮沅覺得匪夷所思,宗恪怎么受得了這種環境?
偏偏,他真就受得了。
在阮沅看來,宗恪在奢華的環境中活得自在灑脫,在簡陋的環境里,他也一樣甘之如飴。就好像周圍的變化對這個人并無影響,他不受任何外在的牽絆,不在乎外界怎么看,也無意向任何人辯白。對他而言,無論是身著袞服高坐皇位、接受群臣跪拜山呼萬歲,還是穿著背心短褲在廚房里炒大蒜炒得揮汗如雨,好像全都是一碼事。
話說回來,宗恪也不是個不會挑剔的人,光是在喝茶一項上,就能把人累死。
在宮里,上用的茶葉全都是特選,宗恪喝的那種茶,只有皖州瓏溪出產,而且只用雨前春茶的第一、二片嫩芽,然后用小帚精心炒制,炭火烘焙,茶葉顏色深青透翠,小巧可愛,葉尾微翹,麗如美玉,因此名喚“碧翅”。這種茶,每年由皖州專管茶葉的督官送進宮來,因為質量太好,數量稀少,所以只有皇帝和太后喝得著。茶葉特殊,烹茶的方式也不同尋常,宗恪的嘴巴刁,對濃淡挑剔過分,茶水比例不對,水燒的時間略微不合適,或者烹具選材不襯他的意思,他嘗一小口就能察覺。所以到皇帝身邊服侍的人,第一步就得學會烹茶,而且往往練習一個月才能達到技術標準。
所以這活兒阮沅干不來,她性格大大咧咧,根本拿捏不準,在她看來一點問題都沒有的茶湯,宗恪卻因為她胡亂判斷煮水的時間、糟蹋好茶葉,能把她罵到死。
但是現在,別說烹茶,就連好茶葉都沒有。宗恪最近,一直在拿幾十塊錢一斤的茶葉當飲品,就放在吃完了的水果罐頭瓶子里,一早起來灑上一小把,接著沖一大壺開水。和每年只能出三、五斤的“碧翅”比起來,宗恪現在喝的茶葉,就等同于爛樹葉了,可是阮沅也沒聽見宗恪抱怨過一聲,更沒看見他喝得皺眉。
這個人,真是奇怪呢,阮沅暗自琢磨,老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可是現在看來,奢或儉對這個人似乎沒影響,常人,還真是做不到這一點。
但是阮沅心里仍舊不安,她總覺得,自己好像給一匹麒麟套上了繩索,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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