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整個人狠狠一顫，面具下，原本蒙著一層霧的黑眸，被更深的惶然和恐懼抓住……
    他在害怕。
    “師父……”蘇喬哽咽著，朝他伸出手，“師父，你是黑袍師父對不對？為什么……不認我？”
    他后退半步，蘇喬便抓了一手風，涼意從掌心一路吹進血液里。
    她聽見男人低啞疏離的嗓音。
    “抱歉……我不是。”阿九平靜地迎上她的目光，他殘忍地說，“蘇小姐，你認錯人了。”
    一字一字，沒有余地。
    “……”
    蘇喬停在半空的手指，僵硬地蜷縮起來，她竭力壓抑著情緒，倔強又執拗地死死盯著他。
    盯著那張該死的面具！
    恨不得把它撕碎！
    他不想認她！
    “我再問你一遍！”
    壓抑到極致的聲線，泄出幾分戰栗，她最后問他，“阿九。你究竟是不是沈修瑾……是不是我的黑袍師父？”
    天上的月亮藏進云層里。
    阿九就站在原地，沉默地一道黑影，好像隨時能消失在夜色里……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他本就不該留下痕跡的……
    男人嗓音終于響起，低啞而決絕。
    “不是。”
    “……”
    蘇喬眼里的希冀支離破碎，她低頭涼涼地笑了一下，用力抹掉眼尾滲出的水痕。
    “行，不是就算了！我不稀罕！！”
    她沒再看阿九一眼，從包里翻出樣東西，朝著他狠狠砸過去，扭身就走。
    沈修瑾下意識地接住，砸進懷里的，是軟的。
    ——油紙包好的點心。
    司幽園的廚子做的。
    沈修瑾呼吸凝滯了一瞬，心臟在胸腔里劇烈瘋狂地跳動著，明朗了一切。
    ——他的小玫瑰去過司幽園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
    她不是來找他確認身份，要一個答案的，她只想知道，他要不要她……
    可他如今這副樣子，怎么認她？
    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資格……進入她的世界？
    在沈修瑾停頓的這幾秒，蘇喬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他眼前。
    這樣很好……
    他的小玫瑰是帶刺的，這些年，他把她養得很好，驕傲又燦爛的玫瑰，有很多人愛她，也不受一點委屈。
    玫瑰還是玫瑰，這世上獨一無二，最美的玫瑰。
    可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猖狂到百無禁忌的沈修瑾了……
    她值得更好的人生，沒有他的人生。
    沈修瑾看著手里油紙包裹的點心。柔軟成那樣，一碰就會碎的，可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小心帶來的，還維持著漂亮的花樣。
    幾乎能聞到那甜膩的氣息。
    他伸手，捻下來一點，正打算吃……
    “沈、修、瑾！”一道嘹亮的嗓音猝然響起。
    沈修瑾下意識地抬頭，就看見月色下，去而復返地蘇喬風風火火地朝他撲了過來，像一束光刺破夜色，那樣蠻不講理地撲向他。
    沈修瑾怔在原地。
    理智告訴他，應該躲開的，可腳下卻生根般動彈不得。
    直到，那個柔軟纖細的人呀，他守了兩輩子的人……狠狠撞進他懷里！
    是一束光，也是一把刀，剖開他的胸膛……將他心臟殘缺的那一塊，血淋淋地歸還……
    ——那是生在他血肉里的玫瑰。
    沈修瑾，永遠拒絕不了蘇喬。
    此刻的蘇喬只覺得自己是瘋了。
    沈修瑾明明不想認她，她應該瀟灑地轉身就走，可她走了，不知道為什么還憋著口氣，難受得不行。
    蘇喬不明白這種情緒從哪來，但她一向是行動派，人走到車旁停住，轉身又沖了回來。
    她也不明白自己想做什么，直到抱住沈修瑾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她害怕一旦離開，和這個男人……就是最后一次見面了。
    以后他會徹底從她的世界里消失……
    這個念頭，勒得蘇喬喘不過氣來。
    他們明明還沒有真正相識，可她卻已經在害怕失去了……
    蘇喬下意識抱緊沈修瑾窄瘦的腰，過了好一會兒，她終于后知后覺地害羞起來。
    到底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她紅著臉縮回手，正要拉開距離，尷尬地想找補一下。
    “你別誤會啊……我就是……”
    她話沒說完，突然被沈修瑾沉默而用力地按進懷里。
    他個子很高，蘇喬的臉貼在他心口的位置，能聽見男人失控的心跳，跟靜默的外表截然相反。
    他的心臟……跳得好快，好快……
    蘇喬耳根莫名燙起來，她吞了下口水，指尖隔著布料，輕點了點。
    “沈修瑾……”
    “讓我抱一下……”男人俯下身，手臂收得更緊，冷冰冰的面具貼在她頸側，他輕輕閉上眼睛，沙啞低沉的嗓音，緩緩渡進蘇喬耳朵里,“一下就好……拜托了。”
    他在求她。
    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