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瑾盯著鏡子里出現的人影。
    那張臉分明是他。
    但又不像他。
    沈修瑾皺了下眉。
    “這是……我的前世？”
    一個穿著僧服，代發修行的……和尚？
    段珩湊近想看得更仔細點，卻忽然被輪回境迸發出的力量直接撞飛出門外。
    緊接著‘砰——’地一聲巨響，大門在段珩眼前重重合上。
    這就意味著，接下來的畫面，輪回境只打算讓沈修瑾一個人看。
    段珩：“……”
    想罵臟話，但是身份不允許。
    房間內，沈修瑾倒是有點欣賞這鏡子了。
    有個性。
    而輪回境里，‘他’的身影開始扭曲，出現了一個旋渦。
    沈修瑾考慮了半秒，邁步走過去，戴著婚戒的手慢慢伸過去，觸碰到鏡面的那一瞬間，他仿佛整個靈魂都被吸了進去！
    沈修瑾慢慢睜開眼睛。
    ‘你醒了？’一張雪白絕美的小臉，出現在頭頂上方。
    沈修瑾有一瞬晃神。
    只是她眼尾沒有那顆標志性的紅痣，除此之外，跟蘇喬一模一樣的一張臉。
    ‘一個和尚在這里布道是很危險的。’女人還在說話，漂亮的嘴唇一張一合，意味深長地道，‘尤其是你這樣的，它們都等著吃你呢。你要往哪兒去？’
    沈修瑾想開口，卻根本發不出聲音，可他聽見‘自己’在說話。
    ‘往需要我超度拯救的地方去。’
    沈修瑾就明白了，他是這具身體的旁觀者，來世寄居的靈魂。
    然后，他看見眼前的女人笑了，朝他伸出手，眼里凈是淡然和欣賞：‘那巧了，我們同路。’
    他并不牽她的手，自己爬了起來，默默地踩著雪地往前走。
    而她跟在他身后，踩著他走過的腳印，一步一步，好玩似的跟在他身后。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替他清理掉那些對他蠢蠢欲動的妖邪。
    從日出到日落，他們一起走過很多地方。
    他寡言寂靜，除了趕路超度救人，就是打坐念佛。
    但她是個話癆，看見漂亮的日落都要強迫他睜眼看看。
    ‘小和尚，你得愛這個人間……’
    他不同意：‘愛生憂患，只要有慈悲心，不必有愛。’
    她笑：‘沒有愛，怎么有慈悲呢？’
    夕陽下，少女側臉熠熠生輝，美若神明。
    他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頭，手里的佛珠撥得更快。
    那時，魔王沖破地獄大門，作惡的邪魔厲鬼在人間肆虐，殘害生靈。
    如同煉獄的人間，到處是需要拯救超度的靈魂……
    他是轉世的佛，要修他的道，而她是世間最后一個神，拯救她的子民蒼生。
    神力需要生靈的供奉和信仰。
    生靈涂炭，她也隨之虛弱憔悴……
    一個清晨，她渾身是血的出現在他面前。
    而他閉目打坐，聞見血腥味，撥弄佛珠的手微微一頓，也只是一瞬。
    他沒有睜眼，她習以為常。
    ‘小和尚，我要走了。以后護不了你……’她說，‘保護好自己。你這一身佛骨，還沒有成道正身，多的是覬覦的邪魔。’
    她屈膝蹲在他面前，將一根紅繩綁在他撥弄佛珠的手腕上。
    她輕輕笑了一下，‘你戴著還挺好看……’
    那是蓄著她心頭血和神力的護法繩。
    ‘小和尚。’她說，‘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也沒有名字，但我曾經救過一個女人，她說我很像她的女兒，就把她女兒的名字給了我。她女兒叫南喬……她叫我小喬。你呢？你有名字嗎？’
    ‘……’
    他睜開眼睛時，已經沒有她的身影，眼前是一步一步混雜著血跡的腳印。
    風雪來了，頃刻間抹去了所有痕跡。
    天地間只剩白茫茫一片……
    他撥弄佛珠的手，終于停了下來。
    目光落在手腕那根如血的紅繩上，良久，他放下佛珠，指尖撫上去。
    ‘阿瑾。’他輕輕地說，‘我入佛門前，阿母他們是這么叫我的……’
    只是除了漫天風雪，再無人回應，也無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