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和武二奶奶、老四奶奶坐在上面，又回屋里搬出幾個小板凳子，找?guī)讐K爛坯頭兒把斷腿的登子支穩(wěn)當，讓其他人坐下。沒處坐的就蹲在地上。小孩子們站著聽大人們說話，或在一旁自己玩耍。
    老四奶奶問武二奶奶：“你們剛才在哪兒玩呀？”
    武二奶奶把剛才在村邊所見所聞說了一遍。老四奶奶聽說有個拉駱駝的，忙問那人長得什么樣子。武二奶奶把拉駱駝的人描述了一番。
    “不是那個人。那個人說得真準。”老四奶奶對眾老太太說，“前些年有個拉駱駝的從咱們這兒過，把他看到的幾個人的命都算了算，算得真準。他說咱村銀娃兒他媽左肩上站著個吊死鬼，右肩上也站著個吊死鬼，必主早死。沒過幾天，銀娃兒他媽就上吊死了。以后就再沒人見到這個拉駱駝的人了。”
    武二奶奶說：“這個雖然不是那個人，但也會個八**。”
    老四奶奶問：“他對你們說啥了沒有？”
    “我讓他看看咱們這兒的地氣，他啥都不肯說。最后我嚇唬嚇唬他，他才透了一點兒氣兒。”武二奶奶接著說，“他說我們這里出了貴人，但死活不說是誰，只說貴人出生時天上好像出了啥先兆。”
    “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事兒。我在咱們村子里的時間可是最長的，啥子事兒沒見過，啥子事沒聽過？可就是沒見過也沒聽過這樣的事兒。”老四奶奶說。
    “啥事兒都讓你知道了，你還不成神仙了？再說了，啥事都讓我們知道了，那還有什么新鮮味嗎？有時也是天機，天機是不可泄漏的。”武二奶奶說。
    這時，瞎奶奶擠了擠沒珠子的眼睛，長長地“唉”了一聲。
    武二奶奶耳朵尖，聽到瞎奶奶的“唉”聲，好像有什么話要說，就急切地說道：“瞎×，有啥子屁就快放吧，別遮遮擋擋地憋壞了屁股眼兒，早把屁放出來也圖個利亮。快說，快說！”
    瞎奶奶神秘地、小聲嚶嚶地對大家說：“我想起來了。我和喳喇婆還對勁兒的時候，似乎看到過啥東西。”
    “啥東西？啥東西？”眾老人的頭一齊伸向瞎奶奶一邊，像一群老鵝爭搶一片老菜葉子一樣。
    瞎奶奶賣著關子，咂了咂窩窩嘴，用舌頭舔了舔嘴唇，仰面對著天空，喃喃說道：“讓我好好想想。哦，想起來了。但我不知道現(xiàn)在敢說不敢說。不過也沒啥可怕的了。都過了恁些年了，喳喇婆也死了，我的眼也瞎了，該報應的都報應了。就是說出來我死了，也沒啥可怕的。這年頭兒，死了或許更幸福些。”
    武二奶奶急得發(fā)狂：“怕個球，情說了。啥報應不報應的。”
    瞎奶奶這才又說了起來——
    那年夏天，天特別熱。有一天午后，暴風雨突然從西北方向的天空漫了過來。不一會，狂風大作，雷電轟鳴，瓢潑碗倒的大雨傾瀉下來。人們慌得都躲進屋里收拾東西去了。全村幾十戶人家，屋子不漏水的只有那幾家——村長家、隊長家、飼養(yǎng)員家，還有喳喇婆家。其他各家各戶不是在忙著堵門檻，就是在堵屋子里的老鼠洞，或者用塑料布擋雨水，或者用洋瓷盆接雨水。
    瞎奶奶用陶尿罐接了滿滿一罐雨水，正要往門外倒，抬頭往遠外看時，只見喳喇婆站在雨中，手里提著剛從樹枝上取下的曬過的衣服，呆呆地看著什么。她忙用一塊塑料布遮身，跑到喳喇婆身邊，把塑料布撐起來，也把喳喇婆遮住。到這時，喳喇婆才感到自己身邊有人，方回過神來。瞎奶奶問喳喇婆為啥站在雨里不動。喳喇婆只用手指了指天空。瞎奶奶看時，只見遠處天空有一團紫紅的云氣，像把大蓋傘，下面罩著一頂八抬大轎，轎簾子閉得緊緊的，里面什么也看不見。這團云氣慢慢向村子的上空移動，最后停在瞎奶奶、老四奶奶和喳喇婆三家的上空。這三家的雨就先停了下來。兩人驚得目瞪口呆，正想交談什么，一聲炸雷把她們的話打斷，兩人同時遭雷擊倒下。隨即雨也停了。她倆分別被抬回自己家中。
    也許是驚異過度吧，喳喇婆一到家就躺在床上說不出話，發(fā)高燒，渾身抽搐，半夜就不行了。瞎奶奶是一進家門就覺眼痛得厲害，發(fā)燒至昏迷，直說胡話，口中老說“我不敢說，我不敢說”這樣的話，等醒后，前面的事竟一點也不記得。
    多少年來，人們總是談起她們那次的遭遇。瞎奶奶也總極力回憶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可就是回憶不起來，今天突然能說出這事來，也不能不說有點異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