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對答如流(1/2)
很顯然,弘治天子的問題,沒有絲毫章法,上一刻是在計較賣祖產的問題,而下一刻,卻轉到了改土歸流上。
方繼藩則是立即意識到,皇帝來此,極可能和這改土歸流有關。
他心里竟有一絲絲小小的激動,皇帝看了自己的文章?看上去,似乎……這文章很合他的胃口。
方繼藩便道:“不錯,是臣子的答題。”
弘治天子沉默了片刻,才道:“可若是朝廷改土歸流,勢必會引發西南土司們的反彈,大亂就在眼前,所以,改土歸流固然是治本之策,卻還是膚淺了。”
是啊,一旦朝廷實施改土歸流,這就和削藩一樣,那些土司們怎么會甘心,肯定要聯合起來發動更大的叛亂。
方繼藩道:“所以臣才獻策,先從以夷制夷開始,朝廷既可調撥軍戶或是湖廣一帶的土人入西南,制衡西南諸藩,實施分化。除此之外,用推恩之法,雙管齊下,反正這些土司,隔三差五總是要反的,只要平叛的大軍以及狼兵們能暫時鎮住,根據不同的土州采取不同的策略,不肯服氣的,朝廷便命本地狼兵和軍鎮彈壓,削其土司;若是肯乖乖就范,則許以厚祿,使他們雖被奪了權,卻也不失富貴。”
弘治天子面無表情,只負手安靜的佇立。
方繼藩也不知道自己說的好不好,嘴巴說得有些干,卻還是繼續道:“其實西南叛亂頻繁,最關鍵之處,是朝廷歷來有一個巨大的盲區。”
盲區二字,令弘治天子雙眉微微一挑,露出不悅之色。
站在一旁的劉錢,心里已是樂開了花,這家伙,大膽哪,盲區二字,雖聞所未聞,不過大致的意思卻能聽懂的,這不就是指責朝中諸公瞎了眼睛嗎?再深究起來,便是說陛下糊涂,不能明察秋毫?
方繼藩漸漸的,心情也平靜起來,方才說話時,還有些語氣不太連貫,現在卻開始‘放肆’起來:“歷來朝廷治西南,總是將土州中的土司、土官,以及土人視為一體,所以想要撫恤土人,則大多時候,都是封賞土官,可實際上,土官雖得了無數的賞賜,對土人們又有什么好處呢?土人們從中沒有得到朝廷任何的好處,這好處,都被土司和土官們拿去了,他們自然不會感激陛下的恩德。而這些土司和土官,卻都心如明鏡,深知朝廷之所以賞賜他們,是因為朝廷想要安撫他們不進行叛亂,因而他們自然存著傲慢之心,因為他們深知,越是對朝廷適度的挑釁,反而才會使朝廷更加憂慮,他們才可從中牟取更大的好處。”
“朝廷對于西南諸土州,不可謂不寬厚,可土人們沒有切切實實的得到好處,又怎么會感激朝廷呢?現在這改土歸流,本質上,就是針對著那些世襲的土司和土官們去的,朝廷要削弱他們的同時,萬萬不可將土人和這些土司視為一體,要分別對待,對土司和土官不必留情,卻可以想方設法,將本該給土司和土官的好處,賜予土人,若是在改土歸流的同時,朝廷撥付貧困的土人錢糧,同時,命本地衛所,給土人們提供足夠的鹽鐵,再予以一些土地,令他們開荒,從一些土人之中,提拔出一些聰明伶俐的,設立學堂,準他們讀書,將來也可令他們科舉為官,那么,即便土司和世襲土官們的利益受到了侵害,想要反抗朝廷,可土人們若是不肯附從,難道,三五十個土官就可以抗拒天兵嗎?”
“臣以為,無論在哪里,一地的百姓,都有三教九流,他們各自的需求不同,萬萬不可將其視為一體,一概而論,要治理土州,只能分而治之,對付土司是一個方法,對待聰明的土人,是另一種辦法,對付一般的土人,又是一個方略,對待孱弱的婦孺,也該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只有如此,朝廷才能分清楚敵我,什么人是可以拉攏,什么人需堅決打擊,只要朝廷順著這個方法,派遣一個得力的大臣前去西南,主導改土歸流之事,再令本地的軍鎮和狼兵分駐各個要害之地,三五年功夫,用流官去取代世襲的土司,這個問題,也就可以徹底解決了。”
弘治天子起初聽得漫不經心。
他對改土歸流這四字,是極有興趣的,只是起初,他覺得這有些不切實際,可現在……卻突然發現,這方繼藩不但說的頭頭是道,而且……竟是極有道理。
為何土司們總是剿之不絕?就是因為朝廷將土司和他們的族人視為一個整體啊,所以朝廷恩賞,賞給了土司,土人們想要好的生活,卻還得仰仗著土司,土司則拿出朝廷恩賞的錢糧,分發給土人,借此來收買人心。而一個土司若是謀反,朝廷便將整個部族視為叛逆,結果也不分其好壞,提兵就進剿,最終的結果,卻是得了土司好處的土人與土司眾志成城,一旦土司叛亂,土人們更是與土司生死與共。
分而治之……弘治天子越聽,竟越覺得有滋味,雖然朝廷也善于用分而治之的方法,比如對付瓦剌、韃靼人,往往會挑起各部之間的內斗,使朝廷坐享其成。可方繼藩所說的分而治之,卻是將整個土州的三六九等剝開來,去根據不同群體,來制定應對的方法。
弘治天子目光一亮,他隱隱覺得,這個方略,能行。
說來也奇怪,一個尾大不掉的問題,朝中君臣束手無策,偏偏被一個這樣的家伙說透,弘治皇帝的心里感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