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秦淮夜斗露端倪(上)(1/2)
香火繚繞之中,都城隍幽幽一嘆。
他深知自家修為已經到了最要緊的瓶頸關隘。
神道修行如此艱難,就仿佛玄門修行講究天人相搏,神道也是如此。
修行的基礎在信徒的香火愿力,枷鎖也來自這香火愿力之中。
簡單來講,你所成就的神明,到底是你自己心中的那個你,還是信徒們心中的那個你。
若是沒有香火愿力,則難成神道,可正因為這香火愿力,你自己卻在被不斷地改造,變化著行臺。
都城隍便知道西土的佛門便有明證,某位立誓要以神道成就的修行人,花費許多辛苦終于成就金身。
可這才是磨難的開始。
那位大能立誓要在中土開辟法脈,將道場搬來,為佛門在中土立下根基,然后么……
他原本的金身三頭六臂,形貌恚怒,取壓服一切之意。
然而為了廣收信徒,又與智慧、財富等掛鉤,結果一來二去,漸漸演變成了婦人的形貌。
到了最后,因為兼顧送子,管上了夫妻男女之事,甚至留下了許多肉身布施的傳說。
最終心中本念與神道不能兼容,落了個身死道消的格局,又分化出諸多神明。
都城隍也有這樣一般的苦惱,在無窮信徒的心中,他是大梁的開國賢相,是輔弼太祖皇帝改天換地的謀臣,是后來執掌朝綱的重臣。
其實根本不是這么一回事。
當初大梁皇帝謀反,這位都城隍也不過是跟著一同起事的人杰,心中也有問鼎九五之尊位置的心思,而且也不是什么謀士忠臣,而是自己也有一份家業,上馬開得強弓,下馬揮斧殺敵的猛將。
本來都是亂世里的梟雄,后來合起伙來都是時勢所致,說什么君臣相得?
若是能有機會,都城隍當然也樂得發送大梁太祖一家滿門老小上路,自己披上黃袍稱孤道寡。
到了后來,朝堂之上更是幾番爭斗,最終雖然落得個君臣相得的好下場,但是又何曾少的了暗地里的刀光劍影,血雨腥風?
可偏偏這人世間的凡夫俗子們總愿意相信。
相信開國太祖一定光明偉烈,相信開國群臣都是傲岸高潔。特別是,特別是開國太祖一定要敦厚老實,溫良恭謹,旁邊還一定要賠個的多智近妖的謀臣。
狗屁。
這是都城隍的苦惱,他很清楚,若是拋去了心中這些念頭,那活著的都城隍不過是無窮愿力熏陶下的一個傀儡,再也沒有當年的自己了。
可若是繼續堅持,他恐怕很快也會如同當年的那位佛門大能一般隕落。
這便是神道中人的不易。
一切由他去吧,這位輕輕一嘆。
池塘內那一道無妄符幽幽散開,消解于無形。
「果然還在。」
蘇徹心生感應。神道中人受人間香火熏陶,多半都有些泥胎木塑的毛病,說簡單點,就是遇事少想一步,少些靈覺。
剛才那道無妄符上,依附了蘇徹的一道微弱的神念,更添上了一點元磁之力的變化。
不錯,若論畫符,蘇三公子的確是外行里的外行,但是這些玩心眼的小手段,沒有人比蘇三公子更下功夫琢磨。
雖然傳回的感應不太明晰,但是蘇三公子確定,那位都城隍此刻就在府中,不過應該也接受了自己的好意。
與人為善,這才是咱謙謙君子的本色。
轉換身形,蘇徹的影子匆匆融入建康的夜色之中。
秦淮河上,十里紅妝,畫舫千群。
自前朝開始,這里就是文人士子,商賈大豪流連忘返的地方。
畢竟圣人有云:「食,色,性也。」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這正是生命最本來的需求,也是最能玩出花的地方。
秦淮九轉,名花麗株不知凡幾,不過最近最出風頭的班子,卻是自北朝南來的朱華班,這伙女子自北朝的鄴城南來,在北朝時便已經名聞朝野,出入達官顯宦,名聞一方。
到了建康,更因許多異域色彩而被受追捧。有道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在家禽界也是如此,這外來的候鳥往往比在地的留鳥更受人追捧。
其中朱華班的院首便是名為甄萍兒的清倌人,乃是賣藝不賣身的絕色,一手碧玉洞簫仿佛天人臨凡。更是讓人千金為求一笑的要角。
只是今日,即便是朱華班有絕代風華,此刻也要為其他人讓路。
此刻秦淮河上,燈火通明,四野便是前來觀看的百姓游人,還有豪商大賈雇來大船,槳帆縱橫之間,有兩人持劍而立。
第一位以輕紗遮面,身段窈窕,手中橫著一柄短劍。
另一位則身披蓑衣,掌中一口闊劍上幽光流轉,隱隱有鬼影綽綽。
這……這是在比劍?
蘇徹看著眼前的人影喧鬧,建康城倒是早早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秦淮斗劍,自前朝起便是建康城內的一處盛景。
的確,沒有比這天子腳下更適合劍客們斗劍?更何況還有這一江春色下的紅袖窈窕招搖。
一夜便可揚名天下,收獲紅顏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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