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縣縣令裴懷身材高大，雙目炯炯有神，手指骨骼粗大，腮上蓄著胡須。遠遠望去，更像是個江湖豪客，而非一縣之令。
    這也正常，蘇徹看過裴懷的履歷，此人是四大書院之一的國子監(jiān)出身，正經的武儒一脈。
    經舉薦為官，做過一任縣尉，兩任縣令。
    “蘇理刑?！?
    “裴縣尊。”
    兩人彼此行了一禮，各自在太師椅上坐好。
    “不知道理刑大人駕到，裴某失禮在先。”裴懷一笑：“說起來，我與蘇理刑也算是同鄉(xiāng)。”
    “縣尊客氣?？h尊也是雍州人？”
    “某是襄陽人。”
    裴懷笑著看著蘇徹：“雖不同州，卻是臨鄉(xiāng)。”
    蘇徹出身的杜陵蘇氏，原籍杜陵縣在長安邊上，那里現(xiàn)在是北朝的核心區(qū)域。
    不僅蘇徹，包括目前仍在北面征戰(zhàn)的韋懷文出身的杜陵韋氏，其實都是所謂的僑居。
    名義上是雍州人，但實際上都是在荊州北面的流民領袖出身。
    當年南梁開國之時，用的就是這些南下流亡的豪族奪取政權。南朝的將門，大多都是雍州、青州這些一線的流民豪強出身。
    襄陽其實已經算是南梁的第二道防線，同雍州算是手拉手的戰(zhàn)友。
    當然杜陵蘇氏名義上還在雍州，但是舉族遷居到建康已經很久了，只是名義上還掛在原籍而已。
    兩人又是寒暄一番，倒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蘇理刑，不知道那伙尸妖捉到了沒有？眼下真是多事之秋，慈州接連發(fā)生變故，處處都是流民，若是再有妖邪作祟，早晚釀成大禍。”
    裴懷寒暄過后，眼中就是深深地憂慮。
    “尸妖都已經死了，不過事情反而更麻煩了。”
    蘇徹也沒有瞞著裴懷，將大概的情況說了一遍。
    “背后還有布局之人，蘇理刑可能肯定?！?
    “那是一定的?！?
    “唉?！?
    天安縣令又是一聲長嘆。
    “不知道蘇理刑要我們做什么？”
    緹騎和地方分屬不同的系統(tǒng)，按照南梁的體制，蘇徹與這位天安縣令品級上有高低，但是卻不能直接命令地方。
    若真要有什么聯(lián)動，也需要由慈州提刑千戶向慈州的御史中丞提出，再由御史中丞下命令到天安縣。
    這種布置固然是疊床架屋，嚴重的降低了效率，卻也能避免地方上胡作非為。
    裴懷的意思卻是非常明顯，眼下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是不準備還按照朝廷定的這套規(guī)矩來。
    完全不具備實操性的規(guī)矩，在乎它干什么？
    “我哪里敢指揮裴縣尊，真有什么情況……”
    蘇徹是真的不想使喚天安縣的人。不為別的，就目前幕后之人顯露出來的手段，僅憑他們是真的幫不上什么忙。
    “蘇理刑可能不知道，裴某之前在任上以滅絕淫祠著稱，若是真有什么妖邪，將之誅滅也是裴某的職責所在。”
    裴懷言語慷慨。
    滅絕淫祠，指的是那些貪圖人間香火的精怪。鬼修、妖修受法門局限，若沒有傳承修行都很艱難，不少人都熱衷于冒充神明，兼收一些人間煙火。
    比如當初蘇徹在山陰縣碰見的小狐貍，那時她就能勉強算是一個。當然更多的還是蘇徹前世所謂的“保家仙”“出馬仙”“五通神”之流。
    看這位裴懷的意思，他在任上應該也是以鐵腕著稱，加上國子監(jiān)的背景，估計那些精怪沒少被鐵拳鎮(zhèn)壓。
    “真的沒有什么可做的?！碧K徹一臉無奈：“也不瞞裴縣尊，眼下也是一團迷霧，無從下手。”
    “那蘇理刑只是來通知我們一聲么？”
    “實在是有個人，可能涉及此事，不過他被縣尊給拿了?！碧K徹看著裴懷道：“不知道他犯得是什么事，但請縣尊幫個忙，讓我先提審一下，畢竟事關重大……”
    “好說?！迸釕岩膊粏柺钦l：“蘇理刑只管提審便是。只是不知道是誰，因為什么事被拿進來的?！?
    裴縣令沉默片刻。
    “不如這樣，免得麻煩，我現(xiàn)在就陪蘇理刑將案犯提走……”
    “不必，有什么事情在牢里問便好?！?
    蘇徹笑了笑：“裴縣尊正好一起來聽聽，早聽說縣尊是國子監(jiān)的高弟，我資歷淺薄，正好一起集思廣益?！?
    “蘇理刑太謙虛了，誰不知道蘇理刑家學淵源，來慈州之后更是屢立奇功……”
    “功勞沒有，倒是個十足的災星，去什么地方，那里一準出事。”
    天安縣的監(jiān)牢距離縣衙并不算遠，可以稱得上是防備森嚴。
    大梁建國之初有一套架構嚴密的法令，不過現(xiàn)在卻是沒幾個人用。
    說白了，因為官府黑暗，所以百姓們是能不見官就不見官。因此牢里面不是得罪了不該得罪人的倒霉蛋，就是些重刑犯。
    一個書吏在前面引路。
    “啟稟縣尊，更夫秦四，是因為偷盜抓進來的。有人見他出手闊綽，便同捕頭檢舉了他，在他家里翻出來許多前代的古錢，還有銀兩，懷疑他平日里盜掘古墓?！?
    “那可是重罪啊?！碧彀部h令裴懷看著旁邊的蘇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