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風(fēng)吹得越發(fā)緊了，宋清安攏了攏身上斗篷。竹煙見此，扶著宋清安到了道旁，她則走在外側(cè)替宋清安擋住些寒風(fēng)。
    此時(shí)，本無一人的宮道上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腳步聲，竹煙先抬頭看去，見是幾個(gè)宦人手提宮燈走來，其后似還有許多宦人。
    宮燈映照下，竹煙看見一頂黑色的轎子。
    “公主，你看那是……”
    宋清安瞇了瞇眼，瞧著轎子緩緩靠近。那轎子幾乎通體漆黑，只轎頂漆金，蓋帷上亦用金線織了紋樣。
    似是……五爪蟒紋、
    “裴卿。”
    宋清安輕輕念出，唇角微揚(yáng)，眼中竟有幾分喜悅。
    是啊，還有裴卿呢。
    先前在崇明宮時(shí)，宋清安便沒有發(fā)現(xiàn)裴卿的身影。
    他多半是替梁帝辦事去了。
    宋清安在見到那頂轎子時(shí)就停下了腳步，宮燈慢慢靠近，逐漸照亮她面龐。
    那聲“裴卿”不大不小，那些宦人又都是東廠里的高手，自然聽了個(gè)清楚。已有人暗自摸向腰間佩劍，要?dú)⒘诉@個(gè)膽敢直呼掌印名諱的女子。
    轎子緩緩在面前停下，感受到諸多暗含殺意的眼神，宋清安神色未變。她笑意盈盈向前一步，眼前寒光閃動(dòng)，劍刃的冷氣直沖向宋清安。
    宋清安眸光輕閃，不曾后退半步。竹煙看著轎邊宦人紛紛拔劍指向公主，一時(shí)心驚肉跳，失了言語。
    “裴掌印，夜將深了，可否送我一程？”
    宋清安向轎內(nèi)柔聲細(xì)語，素手撥開面前劍刃，指腹不可避免地被劃破。殷紅血珠順勢(shì)流下，幾多妖冶。
    那些宦人都因宋清安的舉動(dòng)一愣，一時(shí)沒有動(dòng)作。
    只聽轎中一聲輕笑，轎簾掀起，黑色映襯下，那只手顯得愈發(fā)蒼白。宋清安看向那手上的玉扳指，心知她是賭對(duì)了。
    轎內(nèi)大抵沒有點(diǎn)燈，宋清安只窺見一團(tuán)漆黑。那漆黑中有道視線，將她打量了一番。半晌，裴卿再度開口：“那便送送三公主。”
    此言一出，數(shù)把利劍入鞘。原還殺意凜然的宦人們立刻低斂眉目，恭順地將宋清安引入了轎中。
    竹煙隨之跟了上去，她一邊心憂公主安危，一邊又顧忌著周遭的東廠宦人。糾結(jié)之下，她與轎子間便被那些宦人隔開了。
    宋清安剛?cè)朕I內(nèi)，便覺腰上一緊，被人帶了過去。她嗅到其間沉香氣味，座下軟墊舒適，轎廂正中亦燃著銀絲炭，暖融融的。
    但宋清安無暇顧及這些，有人幾乎貼到了她耳畔，悠悠道：“這又是公主因?yàn)檠瞿皆奂遥圃斓呐加鰡幔俊?
    隨著裴卿的靠近，宋清安聞到了夾雜在沉香間的，淺淡的血腥氣。
    她眸中劃過了然。
    裴卿果然是替梁帝做事去了。
    “裴掌印，你相信緣嗎？”
    宋清安低垂眼睫，答非所問，卻順勢(shì)靠進(jìn)了裴卿懷中。
    裴卿武功極好，夜間視物也如白日，自然將宋清安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他能感覺到懷中的人收著勁，心中不免發(fā)笑。
    分明忌憚他，又要與他親近，倒真是難為。
    “咱家不信命，難道公主信嗎？”裴卿如逗弄貓兒一般撓了撓她下巴，手掌緩緩下移，覆在了細(xì)嫩脖頸上。
    他垂眸，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這樣脆弱的脖子，只要稍稍用力……
    宋清安只感脖間的手掌似有收攏的意思，她呼吸微窒，立刻卸了力道徹底靠進(jìn)了身后人懷中，還配合著仰了仰頭，將脖頸暴露得更徹底。
    瘋子！
    察覺到裴卿沒再掐她，宋清安忍不住在心里罵道。
    “我原是不信的，”心中如何想，宋清安面上卻不曾泄露半分，她唇角帶笑，如情竇初開的少女般絮絮說著，“可在這里遇見裴掌印后，我便信了三分。”
    裴卿沒作聲，但手掌終究從她脖子上挪開。宋清安暗自松了口氣，聽裴卿淡淡道：“去長寧宮。”
    宦人抬轎很穩(wěn)，幾乎感受不到什么顛簸。宋清安并不奇怪裴卿為何知道她的居所，只怕在查得她身份的那一日，裴卿就沒什么不知道的了。
    不過……最重要的那些，他應(yīng)當(dāng)還不知道。
    宋清安暗自思忖著，手下意識(shí)往軟墊上一撐，正壓到了被劍刃割傷之處。突然的痛意讓宋清安輕呼出聲。
    裴卿揚(yáng)眉，拉過她的手查看。她手生得纖巧柔軟，指腹上的傷口又被壓開，正沁出血珠，順著手指流下。
    “咱家還以為公主不怕疼呢。”
    裴卿嘴上嘲她，卻還是取出帕子替她擦拭。鮮血在白色絲帕上洇開，恰如點(diǎn)點(diǎn)紅梅。
    宋清安眉頭微蹙，裴卿的動(dòng)作說不上輕柔，還是有些疼的。但她沒有吭聲，等著裴卿開口。
    裴卿將帕子抵上傷口，惡劣地壓了壓，滿意聽到宋清安輕“嘶”出聲，這才溫聲道：“公主這般冒險(xiǎn)也要見咱家，所為何事？”
    她的手還被拉著，宋清安不得不側(cè)過身，去順著裴卿的力道。黑暗中，裴卿下頜線條依稀可辨。
    她攏共也就與裴卿見了三次，卻次次都有性命之憂。
    他是個(gè)極度危險(xiǎn)的人，而她卻圖謀著要算計(jì)他，利用他。
    也不知到底誰更瘋一點(diǎn)。
    皆道十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