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長點(diǎn)呢。
    賀渠瞪大眼睛，頭頂天空高高的，藍(lán)藍(lán)的，像被水洗過一樣澄凈湛碧，他忽然回憶起來自己第一次遇見馮錦，是在那微風(fēng)淡淡的早晨，地上有露水，葉子盛滿陽光，也是這樣的海闊天空。
    她飄浮的長發(fā)在千里之外似乎就嗅到了香氣，他神不知鬼不覺的靠過去，他并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那長長的街道冷冷清清，他聽到了她的呼吸聲，可他們都不曾看見彼此，于是狠狠撞在一起，那是宿命的一撞吧。
    撞醒了他死寂的心，撞醒了他沉睡的眉眼，撞醒了他早就湮沒的靈魂。
    他沒想到自己這輩子早就死了的心臟還能跳動(dòng)起來。
    跳的那樣快，那樣重。
    可他終究是毀了。
    馮錦奔跑著撲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賀渠，她蹲在他旁邊，雙手顫抖著不知該怎樣將他抱起，他慘白的臉孔早已流逝掉生的痕跡，他渙散瞳孔里留下她最后一滴淚，那淚似乎是珍珠，比朱砂還醒目還貴重。
    他干裂的薄唇擠出兩個(gè)字，她壓下身體想聽清他說什么，可在她靠近的霎那，他溫?zé)岬纳眢w顫了顫。
    不曾來得及握住。
    不曾輕觸她臉頰。
    不曾來得及說一句我后悔了。
    不曾來得及求她吻一吻自己。
    甚至不曾有力氣盯著她看很久，深深烙印下她的樣子。
    奈何橋上孟婆問起他愛著人間哪個(gè)姑娘。
    他會(huì)不會(huì)忘了啊。
    他該怎么說。
    他笑著又恨著，抽搐顫動(dòng)著，最終輕輕閉上眼睛。
    揚(yáng)起的手臂毫無征兆墜下。
    重重的。
    重重砸在地上。
    馮錦怔住。
    遲遲回不過神來。
    警車將整片山底包圍，沖破了寂靜的山嶺，撕裂了這花開遍野。
    白茉莉死于賀渠槍下，賀渠死于畏罪自殺。
    她至死不曾毀滅的貪欲，膨脹遺留在她猙獰的臉上。
    他幡然醒悟的仇怨，終結(jié)在他胎死腹中的愛情里。
    馮錦對不起賀渠。
    她于無形之中殺死他，成為讓他頓悟又讓他死亡的誘餌。
    她跪在地上，冰涼的指尖還握著他滿是鮮血的手。
    眼淚怎么都停止不了，誰也無法推開她移動(dòng)她，她淚霧朦朧的眼睛里，是賀渠再也不會(huì)醒來的身體。
    她見證了多少人的死。
    多少盛世，多少衰落。
    這永無休止的殺戮和成敗。
    她隨風(fēng)飛起的紅袍像是一片火，在這狼藉中滾滾盛開。
    馮錦穿紅色最好看，不論是長裙還是旗袍，都美艷不可方物，紀(jì)容恪早就知道。
    可她卻極少穿，他以為她不喜歡，后來才知道她以為他喜歡看她穿素色，所以從不碰那些艷麗的顏色。
    他們之間似乎總橫亙著一道溝壑，跨越千山萬水也觸不到彼此那樣遙遠(yuǎn)，他錯(cuò)過了她很多美好與特殊，她也誤會(huì)了他很多執(zhí)著與情深。
    他慶幸自己總算沒有在最后的最后錯(cuò)過她，在他還不算老，她還愿意呱躁的時(shí)候。
    她用了八個(gè)月漫長的時(shí)間才遺忘了那一天。
    才從那場噩夢里走出去。
    她似乎更癡傻了，不知道是驚嚇還是悲傷過度，這驚嚇悲傷與生死無關(guān)，而是她又失去了一個(gè)曾經(jīng)在她歲月里留下過美好痕跡的故人，是狠狠剔除掉的，在她百般不愿的情況下。
    她更加纏著紀(jì)容恪，以前是他纏著她，現(xiàn)在她把他纏得連透口氣都很難，她睡覺前總是要問很多遍，我醒來你還在不在？
    他心疼得難受，他把她死死抱在懷里，唇貼著她耳朵，不厭其煩的一遍遍說給她聽，“我在，我一直在。不管還有幾十年，你醒來我都在。”
    她才三十多歲，就得了健忘癥。
    很多事他要叮囑無數(shù)遍她才能記住，記得還不是很深刻，模模糊糊的，時(shí)間久了又忘掉。
    他沒辦法，只好把工作刪減了大半，把更多時(shí)間用來陪伴她，都說馮錦禍國殃民，把紀(jì)容恪那樣貪戀權(quán)勢的帝王變成了一介平民，他收斂了野心，也不再張狂，世人在馮錦的背后，看到了這個(gè)男人最磅礴深纏的鐵血柔情。
    她多愁善感到令他無奈。
    他長出了白發(fā)，她會(huì)哭，他感染風(fēng)寒，她還會(huì)哭，他要出去半天她扒著窗子望眼欲穿的哭，他最終不忍還是把她抱起來帶著一起去。
    馮錦把該忘的都忘了，不該忘的也都忘了。
    她只記得兩個(gè)日子，他的生日，一一的生日。
    連他娶她的日子她都不記得。
    氣得他罵她，小傻子。
    何一池拿著剛剛縫制好的婚紗到藍(lán)羽給她試穿，她懶洋洋趴在紀(jì)容恪懷里，死活不愿意下去，再催就哭鬧起來。
    紀(jì)容恪無可奈何，只能讓何一池先放在房間里，等她有了興致再去試。
    可他看不到的地方，馮錦臉埋在他肩膀上，早就哭得淚流滿面。
    那婚紗好看。
    特別好看。
    等了這么這么多年，錯(cuò)過了那么那么多時(shí)光。
    她終于要嫁給他了。
    她哽咽著，兩只手死死纏在他腰間，他抱著她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