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容恪番外十八 愛你恨你,問君知否(1/3)
搖擺的窗紗遮擋住了最后一絲光,吧臺上晃動的酒杯傾灑出暗紅色液體,空氣內刺鼻的酒味,讓紀容恪禁不住蹙眉,她唇上沾著一絲銀線,她舔了舔,神情恍惚。
紀容恪看她的樣子,眼前忽然疊合了另外一張臉,她也曾這樣哭過,不發出半點聲音,可眼淚流了那么多,她癡癡迷望著他,她說,“紀容恪,我等不了了。”
她說了很多次,每一次崩潰大哭,每一次躲在角落不肯他靠近,她都在嚎這句話,但她擦干眼淚后依舊還在,她舍不得走,他這樣以為,他以為她永遠都會在,至多哭一哭,他可以哄,哄好了,她還是她。
紀容恪有時在想,他值得嗎,他沒給過她什么,可她最后還是以愛他的方式離開了他。
她是最有心計的女人吧,她用這拒絕而殘忍的方式讓他這輩子都忘不了,她過不好,她讓他更過不好。
何一池問過他,這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他又活在女人堆里,喜歡良家婦女,千金名媛比比皆是,那些龐大家族的長者都眼巴巴把自己女兒孫女往他懷里送,都想攀附紀氏,都知道假以時日紀容恪不可估量,喜歡風塵女子,華南的交際場所多如牛毛,是金苑是那千千萬萬的花場,哪一家拎不出幾個名伶頭牌,紀容恪為什么偏偏喜歡什么都沒有的馮錦。
她是美,但美不足窒息,她是聰慧,但聰慧不及家世,她是溫柔,但她倔起來讓人想殺了她,她到底什么好。
何一池問他時,他正坐在車后廂,看放在膝蓋上的一份文件,紀容恪聽到他這樣問自己,他忽然一怔,愣怔中他眼前驀然浮現出那個大雨滂沱的深夜,她哭著從巷子口跑出來,隱約傳出一個男人呼喊她的聲音,她驚慌失措,一張臉無比慘白,她差點丟了一條命,第一次見識到華南地下組織的殘酷與血腥。
她對他印象并不深刻,如果不是他從武三爺手里救下她,她根本不知道紀容恪是誰,那幾年他確實大名在外,她也聽說過,但不熟悉的人根本難以把眼前的人和江湖上的號對上,他是華南五爺之首,甚至排在了武三爺前頭,道上很多人都喊大爺,或者紀先生,大爺既是紀容恪的排位與雅號,也是很多花場小姐對客人的尊稱,她分辨不清楚,她就一門心思愛著姜環,賺她當荷官的錢,兩耳不聞窗外事,管他誰是誰,總之都不是她的。
但紀容恪早就見過了她,他也是無意一瞥,就此深記。
紀容恪喜歡聽評書,在民國時期華南最動蕩的年頭,建筑了一條老巷,挨著龍崗街,大概步行有二十分鐘的距離,叫估衣巷,從巷子口走進去,就像是到了十里洋場,他里頭保留著民國時期的一切風貌,黃包車典當行拉樣片,戲樓書場老影院,紀容恪最喜歡逛估衣巷,他唯此一點愛好,閑了就來溜達半天,遛鳥兒聽書,看看古董行。
那年夏天華南連降兩場暴雨,街上到處都是積水,人煙空蕩了好幾天,終于放晴后,估衣巷人滿為患,從巷子口就開始擠,一直擠到最里面的巷子尾。紀容恪沒帶著何一池,就自己一個人,從書場出來沿著護城河邊往巷子口外走,他聽到后頭一個男人特別高亢的聲音,大喊著“爺您讓路請邊兒上走啊!”
他本不想理會,繼續一步步跨著走,可那男人高亢的叫嚷下還隱藏著一絲絲微弱嬌俏的笑聲,他下意識回頭看,一輛黃包車從巷子尾穿梭而來,年輕明艷的女孩坐在車上,正被黃包車夫的口音逗得掩唇笑,她遮住了半張臉,長長的秀發在澄澈的眉眼間拂動,她似乎看見了他,又似乎全然不曾留意,她笑得太美好,仿若十里長堤桃紅柳綠,曉風殘月陌上花開。
那是怎樣驚鴻一瞥,他詞薄,形容不出,他只覺得此情此景應得真好,這風不燥,這雨剛停,這日頭不曬,這香氣不濃,一切都是剛剛好,濃淡皆宜,女孩聲音清脆悅耳,綿軟動聽,纖細青蔥的指尖點著圓筒燈籠,蜻蜓點水般擺動而過,燈籠尾差點被車軸軋破,她驚呼一聲,慌忙舉得高高的,小臉白了又白,紀容恪也分明不是個流氓,可他眼睛還是忍不住窺探到她腋下旗袍里的黑色薄紗,罩住了微凸的地方。
黑色啊,黑色好看,就是顯得有點小了。
他一邊敲打著扇柄,一邊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
黃包車擦身而過,在這條擁擠的羊腸小路上隨風蕩去,他目光仍舊意猶未盡留在那女孩臉上。
她耳垂掛著的耳環上勾住了一片槐子花,那花在顛簸之中滑落下來,從紀容恪眼前飄啊飄,白得讓他恍惚。
眼看花瓣要落在地上,滾落泥土間,這美艷傾城實在可惜了,他忽然回過神來,將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捻開了折扇,花瓣悄無聲息落于扇面,微微抖了抖,散發出一陣薄薄的清香。
他笑而不語,凝視著那遠去的黃包車,女孩笑聲被風湮沒,薄唇一開一闔,讓車夫教她說山東話,她學也學不來,就羞澀得笑,手上那盞紅色燈籠艷麗如火,將她身上一襲藍色旗袍襯得那般清新脫俗。
那是紀容恪初次見馮錦,她不記得,她時至今日也不記得,她還當拿著扇子在河邊晃悠的他是個癟三呢。
紀容恪忽然笑出聲音來,那時她才二十出頭吧,是他在賭場第二次遇到從武三爺手里救她之前一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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