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他死了(1/2)
呼嘯的海風驚擾了岸上覓食的鷗鳥,潮水拍打著礁石,躥升起十數米高的巨浪,吞噬的聲音自遙遠的地方排山倒海而來,我看到車窗外極速掠過的港口,靜悄悄猶如一切都未曾發生過的碼頭,幾艘船還停泊在岸邊,一盞盞不曾焚燒燭火的燈籠掛在船帆下方,逆風搖擺。
天邊火紅的太陽正散發出萬丈金光,將那山、那水、那世間的滄桑和憂愁與一地細碎的軟沙照成閃爍的故事中的模樣。
我顧不得等彪子將車停穩,我推開車門從上面飛奔下去,巨大的沖擊力讓我跌倒在地上,沙子再柔軟也不是沒有攻擊力,它們聚集在一起,尖銳的棱角重重鉻在我膝蓋和掌心,我疼得眼前發昏,我踉蹌的絆倒、摔傷再掙扎,一邊奔跑一邊匍匐爬行,我沒有一絲停止的念頭,我只想知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
彪子來不及鎖車,他見我跌落在地上,便迅速從我身后追上來,他無比驚慌扶住我手臂,將我牢牢禁錮住,不敢松懈一絲一毫。他聲音是顫抖的,他手指是僵硬的,他怕我出事,他極力想壓下我的崩潰,但我聽不到一切聲音了,即使他就在我耳畔朝我嘶吼讓我冷靜,小心孩子!我也麻木茫然得一片空白,我的世界唯剩下一片空白。
我一直喃喃悶哭著,直到我終于在他的撕扯下沖到了岸邊,跪倒在距離海最近的地方,我腳下是不斷蔓延過來的海水,很涼很寒,兇猛得擁擠過來,最激烈的霎那,它們沒過了我的腳踝,我的膝蓋,將我拍打著向后推拒,我仿佛失重,只站在那里面向廣闊的海面,便覺得搖搖欲墜,天崩地裂。
我呆滯著不知凝望哪里,眼睛酸澀了許久,滾下越來越多的眼淚,我用手捂住臉,在我掌心盡情的顫抖和抽搐,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
他死了。
紀容恪死了。
我瘋了一樣拉扯住彪子,我死死掐住他脖子問他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詛咒他,他那么無所不能,連天都收不了他,還有誰可以讓他死!
彪子握住我手,他也紅了眼睛,他哽咽著說容哥被沉海了,在他昏昏沉沉的時候,他被沉下了海港,他是無所不能,可他身體受了那么重的傷,他對抗得了海浪和那么深的漩渦嗎。
那一刻,我眼前天昏地暗,我無數次設想的場景,都是他在深海內跌跌撞撞,拼著殘存的意識想要尋找出口,最終只是越沉越深,越飄越遠。
那一刻他是否也會無助,是否也會有面對死亡的恐懼。
他會不會想起我,想起未出生的孩子,想留下一句話,卻怎么都張不開口。
我徹底怔住,我身體內所有細胞和血液都一同隨我怔住,我終于明白生卻等于死是什么。
我想我已經死了,隨著他一起死去,葬于深海,葬于烈日,葬于冰雪,也葬于這百般不留情的天地間。
我透過手指縫隙看這片一望無際的海港,哪里在鳴鐘,哪里在呼嘯,哪里掠過海鳥,撲棱著翅膀丑相云霄,它還能自由,可以遠離紛擾,做鳥獸有時候也比做人要好。
我仰天嚎啕大哭,整片天空只不斷回蕩著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我在叫他名字,在罵天罵地罵佛,可這一切無濟于事,只是我走投無路最后的控訴與掙扎。
天聽不到,命聽不到,只這毫無生命的萬物,將我的聲音吞掉。
我心口似乎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是被丟在火坑被丟在煉獄里焚燒過漫長時光的火石,它火熱滾燙的溫度,將我每一片肌膚都化為灰燼。
最痛最狠不過見不到彌留一面。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眼前的茫茫大霧終于退散,我看著一搜木舟在水里起起伏伏,上面的工人將繩索拋下去,撈起滿滿一網子的魚,他們舉過頭頂朝岸上歡呼,一處通往外省的港口架起了熊熊燃燒的篝火,木舟朝那邊緩慢劃去,他們背影在陽光的吞噬下,變得那么模糊。
彪子將渾身癱軟意識渾噩的我從沙坑上扶起來,我全身都濕透,只剩下發頂沒有被海浪打濕,我一點力氣使不上,哭泣與吶喊已經耗光了我最后的力量,我對這個世界唯一的記憶和念頭,就是殘忍,再沒有其他的東西。
這龐大的國度里千千萬萬的悲傷,不及這一份殘酷加持給我的痛最濃。
彪子一聲不響脫下身上的黑色大衣披在我背上,他手臂死死纏住我身體,將我禁錮在他懷中,我僅剩的理智覺得詫異,他從沒有對我做這樣親密的動作,不管在任何情況下,而同時我聞到了不屬于他身上的味道,清冽的芬芳的,而不是那樣帶著汗涔涔的煙味。
我下意識抬頭看,在看清楚那張臉后,我心里錯漏了半拍,霍硯塵堅毅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就暴露在我眼前,他抿著薄唇,眼神里是一片寂然。
彪子站在旁邊,他看著這一幕沒有說話,他又默默將脫下來的外套穿回去,轉身往車的方向走,霍硯塵盯著我幾乎眨眼間就削瘦垮了的身體和臉,他問我,“你要死要活?!?
我呆呆的不說話,他用力晃了下我身體,“我問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我在他瘋狂的搖晃下被迫張開嘴,我發出哽咽到連我自己都不敢置信是我的聲音,我說我想死,我活不下去了。
霍硯塵臉上瞬間掀起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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