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草上露(1/3)
傅易伸手把韓松帶到自己馬上,韓松嗅到血腥味之上嗆人的煙火氣息,才發覺他的淺色衣甲被火焰燎得棕黑。韓芷挾持著程先生殿后,一行人沿著閃亮的槍戟叢林中讓出的道路向城外走去。
從張緘身側走過時,他手中長槊在馬背上投出濃長的黑影,那尖銳的影子落在傅易馬前,從韓松肩頸上劃過。即使是這虛影仿佛也蘊藏著莫大的壓力,讓她渾身打了個激靈。她回頭看了張緘一眼,這位沉默將軍的側臉在暗影中紋絲不動。馬匹長嘶而去,轉瞬便把張緘甩在身后。但那長槊和面孔的陰影卻始終停駐在她腦海之中,在她后頸上留下陣陣寒意。
曠野上寒風凜冽,路面掩藏在荒草之中,泥雪混雜。眾人越走越慢。韓松起初知道,天幕上發紅的那一角必定是北面的梁城。但隨著那片紅光消失在天邊,便覺得四面八方都是荒草,看不出有什么區別。道路越來越崎嶇,她不禁借著黯淡月色看傅易面孔,心里懷疑他是不是也迷失方向。忽然眼前一亮,看見前方出現了數點燈火,仿佛臨近村寨。但眾人并未進入主路中,而是往一邊繞行。
一旁的程先生說道:“傅君要往東去,在下以為并不明智。”
程先生坐在韓芷馬上,與傅易并駕齊驅。他的聲音在顛簸中有些含混,但仍然很清楚。傅易聽而不聞,沒有理會他。程先生繼續說道:“我看傅君想從丹巖離開長懷,沿水道遁入東南邊境,便可消滅蹤跡,去郁州與劉宗源匯合。此路若在平時,可謂理所當然,放在今日的形勢,是不可行也。
“冬日溪流凍結,到內河渡口足有兩日的路程。諸位沒有備用的馬匹,縱使張將軍守信,天明后方才追趕,未必就追不上。便是先到了渡口,張將軍奪得梁城的消息已經傳開了,諸位一看便是殘兵,找船又哪里有容易。我若是傅君,便使這十幾人分散行動,各自變異姓名,躲藏在景州境內,伺機往南去。”
傅易頭也不回地說道:“程先生是想說我過江嗎?”
程先生說道:“過江投彭雙木,向西投連守義,都無不可。劉宗源為人貪圖小利,未必會看重令尊的那點情誼。中原大局已定,傅君何必作繭自縛。”
傅易冷冷道:“你又知道——”
韓芷坐在程先生身后,此時低聲打斷道:“仲明。”
傅易也不再反駁。他原本面上帶著嘲諷,瞥了程先生一眼,忽然目光一凝,說道:“別動!”
他這一出聲,所有人都停住了。韓松聽到鏗鏘聲音重疊,是騎兵們紛紛抽出兵器。傅易從一騎兵手里抓過一把弩機,對著程先生,喝道:“下馬來!”
韓松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她看程先生面色無辜,好像也是毫不知情,再往后看時,頓時心里一驚:韓芷本挾持著程先生,坐在他身后。此時臉色十分蒼白,看上去搖搖欲墜。
傅易上前把他架下馬背。韓芷吐出一口氣,坐倒在地上,自己將衣袖扯開。在微弱火光下,只見他右手背上有數個黑色破口,黑線向上蔓延,整只小臂都淤腫起來,變成了可怕的青紫色。
傅易愕然道:“這是何時受的傷?”
眾人一片忙亂,把韓芷扶至道旁平坦處。兩人用布帛勒住韓芷上臂,一人燃起火把。傅易拿劍鋒湊近焰心炙烤,他在韓芷手背至手臂上幾個創口間沿線劃開,黑血從綻開的皮肉間一股股迸出。韓芷握住自己關節,牙齒緊咬,眉心跳動不止。
韓松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她突然想起,韓芷挾持程先生時,后者曾把一柄短劍向韓芷丟去,只是當時韓芷擊碎劍刃,看起來并未受到影響。再往回看程先生在何處。卻見他高瘦的身影已經退到人群之外,面向不遠處的村寨,若有所思,似乎正要往外走。
韓松一眼看到路邊掉落的弩機,撲上去抓起。她一時也不知道怎么使用。情急之下,又抓起一塊石頭向程先生丟去。
石塊劃過程先生面前,砸在他腳下,讓他頓了一頓。他轉面過來,看到韓松拿弩機對著他。他雙目微微睜大,露出一點驚奇的神色。
那弩機是銅質的,也需要不少的力量扳動,把韓松纖細手指卡得生痛。她不敢放松,盡全力瞪著對方。程先生回過神來,對她微微一笑。他眉目俊秀,氣質淡泊,在這狼狽處境中也顯得十分文雅。韓松已經知道他實乃深沉冷酷之輩,見他雙目含笑直視自己,竟感到一陣突然的敬畏,幾乎要往后退去。
好在兩名騎士在這時趕來,一把架過程先生。那程先生一直走到她面前,從她身邊悠然而過,也沒有再看她。
她轉頭跟上,見火光下,韓芷手臂上黑血淋漓,流了一地,皮肉割裂又粗糙粘合,望之十分猙獰。但腫脹并沒有緩解,血管中的青黑色非但沒有退去,倒是向上蔓延了。
傅易跪坐在韓芷身邊,懊惱道:“若是及早發現,張緘軍中或許有解毒之物……”
韓芷臉色蒼白,平淡道:“便有解藥,又拿什么來換?”
他目光落在韓松面上,一觸而過。韓松忽然明白,恐怕韓芷早知道自己中毒,只是為使眾人順利離開,強行支撐。傅易想必也明白此節,面色十分難看。兩人說到這里,見程先生走來,都閉口不語。沉默中氣氛十分駭人,當啷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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