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 三板斧(上)(1/2)
京城里的衙門數(shù)也數(shù)不清楚,當然世人所熟知的都是各部、院、寺、監(jiān),除了部院寺監(jiān)之外,還有無數(shù)以廠、庫、倉、局、廳等字號來命名的衙門,基本上能負責皇家和官府從生到死一切事宜。
在京城西南角距離宣武門不遠的地方,便有一處小衙門,大門只以破舊掉漆的木柵欄擋著,掛著同樣破舊掉漆的牌匾,所幸還能看清“街道廳”三個字。
街道廳由工部負責管轄,特設一郎官主管,然后還有幾個從九品司務負責實際事務,以及小吏雜役若干”。
不過今年入夏以來,京城下了兩場大雨,雖然還沒有洪澇,但西山那邊水位都已經(jīng)上漲了。有經(jīng)驗的人判斷,如果再下大雨,西山水勢順地勢向東南方向排放,京城里外只怕要受澇。
所以負責這方面事務的街道廳已經(jīng)忙碌起來了,大小官吏幾乎都出外盯防重點地段,并安排軍士、工匠搶時間疏通排水溝渠河道,并在一些危險地段加高土堤。
此時街道廳衙門里只有一名叫余三思的司務在值班,他本是四川人,年輕時讀書不成,便被充為吏員征調(diào)入京。九年期滿后考績卓異又轉(zhuǎn)為從九品小官,這就是入官場“三途”之一的雜途,另外兩途就是科舉和學校。
雖然獲得了官身,但以余三思的出身肯定也就止步于此了。在大明朝,出身就決定了你的天花板在哪里,進士強于舉人,舉人強于監(jiān)生。監(jiān)生強于雜途。
從九品司務這樣的官位沒什么太大意思,也就比吏員稍強點。又幾乎沒有進步可能,況且還是街道廳這樣九流衙門的從九品。意思更不大了。所以余司務的想法就是,混完今年,就瀟灑的辭官回鄉(xiāng)去。
但若想在老家瀟灑度過余生,錢財是必不可少的好東西,最近就有人付給余三思一筆錢,然后要他做些事,一些聽起來很簡單的事情。
有錢拿的同時,聽說還有工部某堂官老爺?shù)氖谝猓@堂官老爺又得自更高層的授意。這叫余司務更是不得不從。
余三思坐在廊下,透過柵欄縫隙,瞧見了大門外出現(xiàn)一道年輕的人影。雖然看不清具體樣貌,但他憑直覺知道這大概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來了來了”余司務心里念叨著,打起精神并深呼吸幾口氣,同時心里還在默念著價碼。
激怒這位年輕人大吵大鬧,二十兩銀子;激起這位年輕人動手,五十兩銀子;若能被這位年輕人毆打受傷并見血,八十兩銀子;自己受重傷再加。自己小命掛了繼續(xù)加
財帛動人心,這筆銀子可不是小數(shù)目。余司務對任務還是有把握的,聽說方應物在吏部與郎官動過手,性格決定命運。有一就能有二。
年輕人神態(tài)驕矜,抬頭看了看牌匾,嘀咕一聲:“爛牌匾!”用手去推柵欄時。見柵欄搖搖晃晃,又嘀咕一聲:“爛柵欄!”
他進了院子后。對余司務視若無睹,卻先很無禮的東張西望。然后用余司務剛好能聽見的聲音故意冷哼道:“爛衙門!”
最后才將視線落在余司務身上,仿佛剛剛看到還有人在,斜著眼,很輕佻的問道:“這位九品老爺貴姓?”
余三思情不自禁冒出幾絲火苗,基層老板凳人員見了少年顯貴,天然就會產(chǎn)生怨氣。你年紀輕輕、出身高貴就可以看不起人?特別是看不起混跡衙門幾十年也沒機會上升的老人比如他余三思余司務?
不過余司務連忙默念幾句“阿彌陀無量壽佛”壓抑了下去,今天的任務是激怒對方,而不是被對方激怒。他咳嗽一聲,鼓起氣場喝道:“本官街道廳司務余三思,你可是應征而來的淳安縣民方應物?”
那年輕人很慵懶的隨意拱拱手,“在下正是,前日收到了街道廳傳票。”然后便不說話了,大有看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余三思突然想起什么,伸脖子向大門外瞧了瞧,又問道:“你沒有隨從?”方應物嗤聲道:“不是征調(diào)我來當差么,要隨從做什么?難道你這里是龍?zhí)痘⒀ú怀桑俊?
“蠢貨!”余三思暗暗吐槽一句,正好能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你以為這里是你熟悉的朝堂上么,底層衙門就是江湖之遠,與廟堂之高兩回事,一個老江湖可以分分鐘教高高在上的大老爺們做人。
話說余司務這種負責具體事務的積年老吏,辦老了事見老了人,熟諳公門套路,對于人心揣測很有一套,也知道怎樣做才會激怒對方。
冷靜下來的余三思回到座位上,靠著太師椅擺出更加懶洋洋的模樣,用衙門官吏特有的冷淡腔調(diào)說:“貴省呈來的應差名冊里你是最后一個來報道的,而且大大遲于別人,按規(guī)矩要罰銀子”
啪!余司務話音未落,就看到兩錠小銀元寶砸在公案上,滴溜溜的打著旋兒。等抬起頭來,又見方應物輕蔑的問道:“夠不夠?”
余司務愣了愣,心里陡然懊惱無比,習慣性的按三板斧套路辦事了,開門見山就是罰錢。不知多少被征調(diào)民工一聽到罰銀子就哭爹喊娘,但沒細想,其實這招對眼前年輕人沒用啊!這年輕人可是當過三年知縣的,不是那種常見的不接地氣窮京官,罰幾兩銀子算個屁!
也不對!余司務又發(fā)現(xiàn)了奇怪地方,如果是有權勢的人,即便做錯了事情也不會認罰銀,那樣被視為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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