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閣老回鄉(1/2)
這一夜,方應物心痛的失眠了。
在縣界迎接商相公時,他還算有所控制,在表現自己的同時,又刻意稍稍顯得異想天開、空洞偏頗,這符合一個天資出眾的十五六歲少年人形象,效果堪稱完美。
但在府城時,因為傳言他有可能成為商相公的晚年學生,便開始不淡定起來,導致失去了鎮靜心和平常心。
最后頭腦一發熱,他將那首《臨江仙》強行扔了出來,震驚全場的同時,反而用力過度,適得其反了。
師生變成了忘年交,方應物除了苦笑還是只能苦笑,甚是可惜。沒有達成預期目的也就罷了,卻將這首空前絕后的《臨江仙》白白浪費掉――它本可以發揮更大作用的。
這也算是一個慘重教訓了,到什么山頭唱什么歌,小題大做和大題小做都是應該避免的。
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叫道:“方小官人在屋里么?”
方應物起身打開門看去,卻對外面的人有幾分眼熟。他想了想記起來了,這人是朱知府身邊長隨,這幾天時不時能見到。
“我家老爺有請方小官人去喝茶。”那長隨恭敬地邀請道。
請喝茶......在大明朝,這三個字應該沒有特殊含義罷?方應物胡思亂想著,穿整齊衣服,便跟著府尊的長隨走了。
沒有走遠,還還在驛館中,朱知府在一處小花廳中等候著。方應物進去后行禮道:“蒙府尊召見,不知有何貴干?”
“賢生今日大作,可謂一鳴驚人,日后必成名家也!”朱知府在不知不覺中對方應物換了稱謂,稱贊了幾句道。一般賢生這個稱呼是官員用來稱呼秀才的,而方應物目前還只是童生,尚差一次道試。
然后朱知府繼續道:“本官些想法,須得求到賢生你。”
方應物“惶恐”的長揖道:“府尊有所吩咐,但請直言。當不起一個求字。”
朱知府對方應物的態度很滿意,便揮揮手道:“何須多禮,坐下說話。本官確實有個想法,你今日這首詞,堪為絕響。本官意欲將它刻于石上,豎在南門外江岸邊,你意下如何?”
原來是這樣......方應物瞬間明白了府尊的心思。
首先他扔這首詞是獻給商相公的,其次這首詞水準不俗,必將廣為流傳。那么將這首詞刻在石頭上放在江岸大堤那里,對朱知府而言是搭順風船。
談到商相公回鄉故事,談到這首詞,那順嘴也會談到這首詞是在哪里而寫、因何而寫的――當然是嚴州府南門外江岸大堤上,其中有段典故......
最終朱知府政績工程也就揚名于外了,學不成白堤蘇堤范公堤,弄個朱堤也不難。
方應物心里嘆道,這朱知府的精明程度,在他所見過的人中真是數一數二的。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反正這首詞已經浪費掉了,他當然不會當吃力不討好的角色,便順水推舟道:“這首詞乃是為迎商相公致仕回鄉而作,尚缺一序文,在下便斗膽請府尊提筆代為作序。況且在下不善書法,更是斗膽請府尊賜下墨寶,據此刻石罷。”
“好,好。”朱知府喜笑顏開。朝廷有過詔令,嚴禁各地濫立官員功德碑,而他過幾個月就要離任,正琢磨怎么在不違反禁令的前提下留名,恰好遇到了這么一件事。
立吹捧地方官的功德碑違反朝廷禁令,但立塊刻詞的石頭是文化事業,總不會犯禁了罷?政策之下,永遠有對策,這叫做變通。
方應物答應的痛快,府尊大人也不會白白占便宜,又暗示道:“明年二月底,提學官按臨嚴州府,開科場考各縣生員、童生。
依照規矩,提學官是主考官,本官則負責考務,兼任內外提調官。你務必要用心溫習功課,來年到府城應試。”
這是要在道試時給提供方便么?雖然方應物知道自己作為縣案首,實際上相當于保送生了,這是官場潛規則。
但府尊這邊多一層保險也不壞。萬一遇到個不知變通的老古板當了大宗師主考,并且不理潛規則、硬要考較自己真才實學時,自己還有個保障。
想至此,方應物道:“在下定然不負府尊好意。”
事情都談妥了,朱知府送客道:“你所欠的旅舍房錢,府衙已經替你完結了,你不必為此憂慮,早些下去安歇罷。”
出了院子,方應物心中再次感慨一聲,朱大人只當個知府真是委屈人才了!
一夜再無事,次日商相公就要離開嚴州府,向這趟旅途的最后一站、也就是他的老家淳安縣而去。
方應物當然也要回淳安縣,便繼續搭著商相公的船,而朱知府一直將商相公送到了建德縣和淳安縣的縣界處,然后告辭并離開了。
送走朱知府后,方應物不禁對建德縣知縣深表同情。按說作為一縣之主,本地迎接、招待閣老該由他出面。
但怎奈府縣同城,所有事情都讓朱知府包辦了,建德縣知縣連打醬油角色都算不上,難怪說“前生作惡,知縣附郭”。
縣界的另一邊,淳安縣汪縣尊早已帶領著淳安父老,在縣界迎候了,看其陣容多達上百人,比其他地方都多出不少。畢竟淳安乃商相公故里所在,迎接人員多一是人之常情,不然顯不出家鄉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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