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場(1)(1/2)
河畔的**和血腥席卷而來。
走過千山萬水,硯君深知這些士兵的堅韌與毅力超越常人。他們無法忍受、發自本能的**,聽起來更為驚心動魄。她想深呼吸,給自己一股對抗慘象的氣力,卻吸了滿滿一腔血腥氣。
迷霧漸消,河岸上橫七豎八的身影清晰可辨。無論目光落在何處,都是同類的血跡和凄慘哀號。眼前的景象恐怖得不像是真實的。硯君的頭腦倏然空白。
她見過死亡,然而那情景與戰場截然不同。眼前如此眾多和慘烈,泛濫著刺鼻的硝煙與血腥,一呼一吸都是別人生命最后的悲號與余溫。她瞬間透不過氣。
傷兵們無法忍受的**悲號忽近忽遠,匯成空冥中滾滾無盡的傷痛,鋪天蓋地回響。硯君甚至從未和士兵當中的任何人說過三句話,但那種超越了人際、緊扼心靈的痛苦難以形容。
她緊跟著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跌跌撞撞走過木橋。
血染紅了河灘,有三四名士兵已經斷氣。硯君的目光躲避他們的尸身,尋找活著的同類。她想變成他們中的一個,好像唯有如此,才能從死亡的陰影中脫逃。她向一名傷兵俯下身時,另一名忙碌的士兵粗魯地攔住她:“退后!”
“我只是想——”
“我知道。”他的昱朝官話幾乎沒有地方口音:“我是醫兵,讓我履行職責。”硯君邊哭邊問:“那我能做什么呢?”他瞥一眼,說:“你坐遠點兒,先冷靜下來。在傷員旁邊哭影響士氣。”
硯君抽泣著,從并排躺的十幾名士兵腳邊走過,坐到末端,抱起雙膝。河灘陰冷,她哆嗦得厲害,哭聲在胸腔里來回打顫,出不來也化不開。
旁邊躺的傷兵忽然問:“蘇小姐,你幾歲了?”
“二十歲。”硯君哽咽回答,打量他:傷兵的面孔很干凈,身上蓋一件大披風,看不出傷在哪里。“你呢?”
“三十二。”他仰面看天,徐徐地說:“幸好沒有成家。不然害一個人這樣哭,做鬼也于心不忍啊。”硯君不停地擦拭眼淚,可是擦不完。他默默地注視,又徐徐地問:“你們南方總這么潮濕嗎?”
“嗯。”
“可是你看,天空真美。”
“嗯。”硯君仰起濕漉漉的面孔。
天氣好極了,晴空藍得像經歷過一次脫胎換骨,遙遠的高處風起云涌,時聚時散千姿百態。她看著看著,止住了眼淚。
醫兵走過來,掀開傷員的披風看一眼,向遠處招了招手,便有兩名士兵過來抬走他,與河灘上的尸體放在一起。硯君怔住,這回目光沒有避開他,直直地盯著看。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要她看著天空。美麗的天空。
他沒有出聲,也不會有家人為他哭泣。生命離去時竟如此輕盈,在這世間毫無回響。硯君等待有人搖一搖他、晃一晃他,他還會**——可怕的**這時候反而能給人一絲希望。
但他只是一動不動地躺著。硯君用力盯著他,希望她的目光能激醒他。好像他醒過來,她就看到了挫敗死亡的奇跡。他始終不動。
她邊盯邊哭,眼淚承認這妄想徒勞無功,也留給她脆弱和悔恨,還有隱隱約約的憤怒:消逝就在眼前,而她無能為力。對這一個人無能為力,對另外那些破損的血肉之軀、那些痛苦悲號的人,同樣無能為力。
生命離開逝者是那么輕盈,壓在她心靈上卻如此的重。
停在橋中央的馬車駛到岸邊,醫兵或攙或抬,送處置完畢的傷員上車。領隊走過來拉起硯君,說:“你也去車上等著吧。”“一定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吧?除了等著。”
領隊面色深沉,注視她,低緩地說:“我看得出來,你有顆善心,也看得出來,你還沒有覺悟——這是戰爭。你為了眼下好受一點兒,救助大新士兵,就是選了立場,就是另外三位天王的敵人。你想過嗎?”硯君愣愣地不大明白。
“不選任何天王,就應該看著他們死掉?這毫無道理。”
復雜的微笑在領隊嘴角短暫地晃過。“道理會有的,只要你需要,每天都會有新的。屠殺大新傷兵的大成天王,不也要變成盟友了嘛。”語氣當中滿是無奈和悲涼。
屠殺……本來只在書里、別人的言談里出現在字眼,忽然像刀鋒刺骨,滲出新鮮的血腥味。硯君打個哆嗦,又開始發抖,總也止不住。
鹿知帶隊返回,命人埋葬亡兵。檢視傷員時,看見她臉色蒼白,像剛從冰窟窿里挖出來。“這輛車給傷員,你下來。”他伸手去拉,碰到她冰涼的手。正午時分的氣溫不算冷,她的牙齒卻嘚嘚打顫。
“蘇硯君。”他叫了一聲,但她反應很遲緩。領隊說:“女人心軟,嚇壞了。”
鹿知不再出聲,拉著她徑直走到新燃的篝火旁。火上正煮一大盆藥湯,溫和的熱力混著藥香,漸漸平復她的顫抖。她身上那層寒冷消融,化成眼淚一滴一滴地落。
“我不應該帶你。”他很后悔地說,“我不應該把平民卷進來。你和我們不一樣。”硯君轉過臉,打量他鎮定的面容。恐怕世上并沒有一句話,適合此時此刻。
“你是本地人,應該有親朋住在附近吧?”他問。硯君艱難地想了想,點頭說:“有個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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