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伴(1)(1/2)
出了縣城不到半天,車外已是截然不同的風景。道路十分陌生,與硯君來時的記憶迥然兩樣。外界的聲響很模糊,硯君時不時湊到那些方孔旁邊,看見的始終是山,覆蓋積雪的山,黑白分明的山。然而行使在崎嶇的山路上,馬車馳騁卻很平穩,令人意外。同樣讓硯君感到費解的是隊伍很久沒有停留,即使片刻休息也不曾有,好像這些人都是鐵打的,不需要休息。
隊伍在大山的陰影中穿行,硯君漸漸算不出時間,也無處詢問。偶爾聽見的全是楚狄赫語,完全不明白含義。肚子餓時,她翻出珍榮塞在箱子里的燒餅和墨君給她的饃片。一壺熱水早就冰冷,她就著喝了幾口,全身的熱量瞬間被那幾口冷水凍住,從心口哆嗦到手指尖。
日影偏移,馬車還是沒有暫停的意思。這樣的疾行還將持續多久?是不是晚上也不投宿?那就意味著她不會有熱水填滿水壺。她謹慎地節約飲水,連燒餅和饃片也重新計算一遍。
除了看看方孔外稀薄的陽光,她實在無事可做,而一次次掀開壁毯的代價是車里始終無法暖和。硯君放棄向外窺探,發現那些方形的小窗孔上都有抽起的擋板,一一放下之后風再也溜不進來。她再一次打量馬車內部:箱子都是一樣大小,似乎按照一種不為人知的秩序整齊碼放。
硯君挪了挪身子,湊到離自己最近的箱子旁。偷看是很沒規矩的行為,她猶豫了一小會兒,說服自己似的自言自語:“萬一是精貴東西,我也好多加小心。”
箱子沒有掛鎖。不止這一個,車里的箱子都沒有鎖。硯君輕輕打開,看見里面墊著干稻秸,果然是貴重物品。再將秸稈撥開,嚇了一大跳:里面整齊地放著一支支火銃,還有包好的火藥。
“車里不準有明火”,這意思再明白不過。硯君小心翼翼蓋好箱子,縮到她容身的角落。
馬車行駛到另一段山路,減慢速度盤山而上。硯君以為顛簸只是短暫的,但漸漸數不出經歷多少次拐彎,竟在無休無止的輕晃中睡了過去。
等到馬車停下來,她也凍醒了。車里一片黑暗,她的雙腳又冷又麻沒有知覺。硯君用力揉小腿時,門閂響動。鹿知打開車門有些吃驚,“怎么不把里面的門關好?”但也只是隨口問問,不等硯君回答就扔了一件東西上來。
“穿上。”
硯君抖開那塊厚重的布料,借著外面的光看清是一條連帽長斗篷,鑲著光滑柔軟的毛邊。她一邊束緊領口一邊問:“到投宿的地方了嗎?”
“說好的,不準提問。”鹿知打手勢示意她下車。
硯君向外挪了挪發麻的雙腿。車板距離地面還是那么高,她腿腳不聽使喚,不敢跳,只好慢慢地向下蹭。連夫人送的裙子上,一大片金銀織繡的花朵垂在車沿,下面露著一雙繡花棉鞋,很不像話。硯君不由得漲紅臉。
鹿知給她連帽的斗篷,本來是要她遮住頭臉,卻沒想到頭臉根本不算引人注目的。他親自動手遮擋那片閃亮的繡花裙,但為時已晚,周圍士兵都看見馬車里下來一個女人。鹿知也不由得臉紅,匆匆抓住她的腰將她提下來。斗篷終于將她從頭到腳遮得密不透風,總算不會讓更多人看到笑話。
硯君的雙腳安全地落地,深吸一口氣,嘗到了冬季曠野的微冷味道。轉動眼睛端詳:沒有村落,沒有人家,蒼涼星空下只有漆黑的廣袤原野,大大小小、透出光亮的帳篷,一叢又一叢分散的篝火。
周圍已經不是和她一起出城的那十幾個騎士,放眼望去都是士兵,遠遠近近的百來個,有些手持武器,有些牽著馬,全都好奇地望向她。“這是什么地方!”硯君失聲叫出來。
“不準提問!別讓我說第三遍!”鹿知咬牙低斥,忽聽一陣笑聲分開人群。一隊手持火把的士兵走過來。硯君聽見女人的笑聲,既緊張又好奇,眨動眼睛去看:隊伍為首的確是位女性,除了耳上掛著一對小金環,穿著打扮與男子沒什么不同。鹿知看見她,竟有些局促不安的樣子。
火把將鹿知圍了一圈。女人徑直走到他們面前,掃了鹿知一眼,細細打量硯君。硯君在火光下無處遁形,索性也回望她,估摸這位女性有四十來歲,頭上已有白發,但精神十足。
女人看夠了硯君,笑瞇瞇地用力拍鹿知的肩。“哎呦七爺,能耐見長!”鹿知滿臉別扭,拂開她的手,急急地嘀咕:“趕緊卸東西,不相干的事情別瞎猜。”
女人指揮士兵去卸火銃,自己走上前拉住硯君的手問:“我是舒木倫娜莎。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問她名字做什么?”鹿知大為光火,橫插到她們中間,“什么都跟她說——你不怕她是女探子?”
“你個兩年不帶兵,屁也不知道的家伙,能瞧得上你的女探子肯定不是好探子。不足為懼!”舒木倫娜莎恥笑之后大手一揮,又問硯君:“妹子,你是哪里人?”
“她是汲月縣人,所以捎她一程回家鄉去。沒別的可說了!”鹿知匆匆地搶答,硯君一個字也插不上,只得跟著點頭。舒木倫娜莎若有所思地端詳鹿知,向身邊一名女兵說:“帶這位小姐到你的營帳里休息。鹿知,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那女兵比硯君略年長一些,仍然很年輕,但面孔嚴肅,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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