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國已經(jīng)衰頹了數(shù)十年，一代代的女真貴族集愚昧、腐朽于一身，內(nèi)訌成性、治國無能，以至于萬里江山民怨沸騰。否則，他們也不至于拋棄了國都，意圖在遠(yuǎn)離龍興之地的河南另立爐灶。
    女真人的武力更已經(jīng)虛弱到不成樣子，否則他們也不至于被國中漢兒權(quán)臣率軍壓到另起的國都之外，連本該世世子孫謹(jǐn)守臣節(jié)的宋人，都來打秋風(fēng)、撈好處。
    可是，在女真人最后的振奮即將被摧毀的時候，數(shù)以百萬計的女真人里，偶爾會涌現(xiàn)出那么幾個人。他們爆發(fā)出了難以置信的才能，找回了先輩再白山黑水中茹毛飲血的勇氣，他們相信自己能夠力挽狂瀾！
    此時，完顏守緒手詔摧戰(zhàn)，完顏從坦斷指明志，完顏陳和尚縱騎長驅(qū)，他們都是這樣的人！
    鼓聲勐烈，頃刻間，一通鼓罷。
    鼓聲一停，完顏從坦勐然甩脫兩個為他包扎傷處的阿里喜，不顧手上兩個傷口鮮血流淌，大步出帳。他站在高臺上厲聲喝道：“不要停！第二通鼓，給我繼續(xù)擂響！第三通鼓也不要停！”
    騎兵呼喝發(fā)令，數(shù)十名赤裸上身的大漢繼續(xù)擂動第二通鼓。
    鼓聲震耳欲聾。他們的筋肉虬結(jié)，動作短促而有力，汗水隨著如雷的鼓聲不斷揮灑，又被一撥又一撥兵馬火急出動所激起的煙塵湮沒。
    開封城里的天興皇帝，當(dāng)年中都城里的遂王完顏守緒頒下詔書之后，一直等在南薰門城頭。
    南薰門是剛修建成的開封外城南門，往北是子城的南門豐宜門，再往北則是龍津橋和丹鳳門，仿佛重門疊戶，森嚴(yán)異常。
    可是登高眺望，只見民間荒殘，外城以內(nèi)大抵皆墟，至有犁為田處，新設(shè)的建筑，多是軍營、校場。有些工程做了一半，暫時停工了。從其它地方搬運來的巨木和怪石到處扔著，這會兒又被裝上小車，準(zhǔn)備運到城墻上用于防守。
    車隊去的方向不是外城，而是侯摯用心增修的子城。因為外城根本沒法守，這樣的大城，是按照積累百萬石糧，以十萬兵駐守，匹敵百萬敵軍的規(guī)模建造的，開封朝廷緊鄰宋國，又與中都朝廷互為死敵，定都這四戰(zhàn)之地，本就要做到戰(zhàn)爭的準(zhǔn)備。
    可惜定海軍來得太快，所以開封朝廷還沒湊齊百萬石糧，也沒有十萬兵。所以外城全然沒用，只能寄希望于臨蔡關(guān)方向的野戰(zhàn)了。
    眼下的問題是……
    援軍們究竟有沒有野戰(zhàn)的決心？局勢如此，他們還愿不愿意念在同為白山黑水之民，為大金國拼一次？
    過去兩年里，我在開封選人用將，推心置腹地待人，已經(jīng)用足力氣了！或許因為我太年輕，手段時有稚嫩，但我的誠意是真的。這誠意，能不能得到將領(lǐng)們一點點的回應(yīng)？
    皇帝手扶城墻，翹首企盼。
    “鼓聲！是鼓聲！鼓聲震天動地！咱們的大軍出動了！”有近侍歡欣地大聲道。
    “鼓聲？哪里有鼓聲？”
    隔著四十里呢，皇帝怎都聽不清，只聽到風(fēng)聲嗚嗚。他撩起袍袖，試圖站到城堞高處，立刻被近侍們七手八腳攔下來。
    “你們閃開，都住嘴，我聽不見了！”皇帝大怒著喊道。
    近侍們唯恐皇帝墜城，哪里敢閃開？
    個個都道：“陛下，真有鼓聲沒錯，是咱們開封十三都尉之兵的進軍鼓聲！”
    鼓聲繼續(xù)轟鳴，從第一通到第二通，第三通，沒有停頓。
    震耳欲聾的鼓聲直透重重軍陣，幾乎與定海軍陳留大營中引領(lǐng)行軍的鼓聲呼應(yīng)，震動了大營下方，汴河陳留故道的水面。
    哨騎折返，奔入中軍：“臨蔡關(guān)金軍，全師出動，旌旗蔽日，矛戈如林！”
    千軍萬馬簇?fù)碇拢鶎幉唑T立于高崗，身后有紅旗招展，頭上烈日當(dāng)空。
    他微微笑了幾聲，輕描澹寫地道：“女真人聚集的很快，士氣振作的很快……三萬人，都要拼命了。”
    郭寧對女真人沒什么特別的仇恨。
    他和紅襖軍的將士們不太一樣，紅襖軍的將士們多半是山東的平民，本身因為女真人敲骨吸髓活不下去了，幾乎人人頭上都掛著十?dāng)?shù)條數(shù)十條人命的血債，所以胸中的怒火滔天。
    但郭寧到底是大金的邊軍出身，勉強吃過十幾年大金皇糧的。
    他年輕時，見多了女真貴人的肆意妄為，見多了蟻民或軍中小卒被欺辱壓榨而死，當(dāng)時他和身邊所有人都覺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或許會憎惡某一個女真軍官，卻很少把矛頭指向女真人這個整體。
    到了現(xiàn)在，郭寧憑著大夢帶來的見識，眼看將要一戰(zhàn)摧破女真人最后的武力，進而覆滅女真人強自支撐起來的開封朝廷；一旦女真人的開封朝廷覆滅，郭寧又會以此向中都朝廷請功，進而把中都城里那幾個擺樣子的女真貴胃也掃進垃圾堆里。
    但他這么做，并不是出于復(fù)仇之類的原因。他只是覺得，自己能夠把歷史扭轉(zhuǎn)到新的方向，能讓未來的世道變得更好，所以取代金王朝乃是必然。
    至于對女真人的情緒，大概是因為現(xiàn)實中出生入死太多次了，大金國入主中原的改朝換代，或者女真人對漢兒的血腥屠殺，并不能讓郭寧太介懷。
    在他想來，就算沒有女真人在，漢兒之間的政權(quán)交替時，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