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血城(上)(1/2)
八月十五乃太陰朝元之辰,正隆五年的八月十五,全真教的祖師王重陽便是在醴泉遇仙,并得仙人傳授。故而這個日子,在全真教中頗有特殊意義,須得守夜焚香,靜心祭拜太陰。
當然,對于設(shè)在中都城里的重要宗教據(jù)點太極宮,這也是賺取錢財?shù)暮萌兆印?
雖然重陽真人曾說,外貪財貨,內(nèi)費修真,不足今生招愆,切忌來生之報,可是整個全真教發(fā)展到如此規(guī)模,里里外外都要周全,用錢真如泥沙。全都靠著重玄子這樣的有力弟子竭力維持。
所以每年的八月十五,重玄子都在太極宮設(shè)下連續(xù)九天的大齋大醮,為諸多信眾祈福。
今年這一場,因為蒙古軍入寇的緣故,又有許多達官貴胄在太極宮里虔誠奉法,求問前程、安危。這是重玄子極擅長的事。他當然抖擻精神,施展法力,將整場齋醮辦的光輝燦爛,令臺下信眾如癡如醉。
但這幾年來,他頗養(yǎng)尊處優(yōu),肚腩比年輕時大了一圈,再者年紀到了四旬,精力畢竟不旺。連續(xù)幾日里唱作念打,踏罡步斗,到了后來,他便筋骨酸痛,堅持不住。
八月二十三日的晚上,他實在是沒那力氣了,便找了個機會,讓一個弟子出面代替,過幾個無關(guān)緊要的流程。自家退到院外的起居靜室,脫下法袍,躺在軟榻上飲水休息。
夜深時分,他正在懨懨欲睡,房門被猛然推開,一名親信弟子神色倉惶入內(nèi),抱著重玄子搖晃道:“師父!禍事了!禍事了!”
重玄子大怒,一腳將那弟子踢開:“瞎嚷嚷什么!”
隨即他反應(yīng)了過來,一骨碌起了軟榻,揪住那弟子:“怎么回事?難道說……蒙古軍?”
說到蒙古軍,重玄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前年蒙古軍突至中都,攻城一月有余,守城的軍將死傷不下萬數(shù)。而中都城外東過平、灤,南至清、滄,不下十數(shù)個軍州被燒殺作了白地,尸骨山積,處處鬼哭陰風。
去年十一月,重玄子的師尊長春真人還特意來中都,受皇帝的委托,為那場戰(zhàn)事中的死難者招魂祭奠。
這次蒙古人又來,而朝廷的窘迫比往日更甚。重玄子早就暗中作了準備,打算覷個機會混出城去,往山中避難……不過,這也來得太快了吧?天哪,我的金銀細軟還沒收拾哪!
“不是蒙古人!”那弟子卻連連搖頭,轉(zhuǎn)而拉著重玄子的胳臂:“師父,你跟我來!”
重玄子見弟子神色鄭重,便披了衣,跟他往外走。
太極宮的規(guī)模龐大,建筑物前后多達十余進。正在排布齋醮的所在,乃是宮觀正殿,外頭則專門騰出了地方,供那些高官貴胄的身邊仆役、親隨們休息。
這會兒畢竟深夜,絕大多數(shù)人都在酣眠。宮觀里的雜役本該伺候著,這會兒也都自去睡了。
那弟子領(lǐng)著重玄子,沿著長廊穿行過幾處門扉,一直到了正門后頭。
這么多貴人在殿堂里呢,正門當然關(guān)得嚴實。為防萬一,重玄子還提前向有司打了招呼,調(diào)了撥威捷軍將士在門前值守。
這種事情,本來該是警巡院出人。
不過,一來因為數(shù)月前賊人縱火焚燒皇宮之事,警巡院上下都吃苦頭,院使、判官、司吏都換過了人,那些上任的新官,重玄子有點使喚不動。
二來蒙古軍既已入寇,天曉得什么時候打起仗來。拱衛(wèi)直使司的威捷軍弓手,都是經(jīng)過挑選的好手,萬一遇見廝殺,確實也比警巡院的地痞流氓靠譜些。
今晚被分撥在太極宮門口警衛(wèi)的,乃是威捷軍的一個從九品都轄,率部下弓手二十人。
重玄子做人一向妥當,晚間專門令人準備了酒肉,還親自與那都轄攀談了幾句,請他用心守把,莫要出事。
“怎么了?”他一溜小跑到這里,有點喘:“莫非那些弓手喝醉了酒,撕打起來了?又或者,沖撞了貴人?”
那弟子做了個噤口的動作,躡手躡腳地走到正門旁邊,把側(cè)門稍稍推開了一條縫。
“師父,你看!”
重玄子伸頭向外探看一眼,臉上瞬間失去血色,變作慘白。
這幾天的天氣很奇怪,整日里大霧彌漫。這會兒街上也依然濃霧翻騰,距離稍遠就看不清楚。但就在他視野所及,就在太極宮的正門前,重玄子看清了,這里橫七豎八地排布著數(shù)十具尸體。這些人是他今天見過的,便是他調(diào)來值守的威捷軍弓手!
弓手們,們?nèi)巳松袂轶@恐,姿態(tài)扭曲,個個身上都被箭矢扎得猶如刺猬一般。鮮血還沒凝固,汩汩地沿著整齊的白色石階溢流,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
重玄子雙腳一軟,往后便倒。
那弟子慌忙搶上扶住。
“怎么回事?在中都城里,可以這樣殺人的嗎?誰干的?”重玄子急問。
那弟子道:“師父,剛才門外過了兵!”
“過兵?”
“適才經(jīng)過一撥兵馬,約莫四五百人,甲胄軍械極其精良。看樣子,是從會成門入來的。他們沿著大街向南,正好經(jīng)過門前。那伙威捷軍本來正在飲酒,當即起來喝問。入城的兵馬也不理會,行到近處,忽然以弓弩亂射……瞬間就把二十名威捷軍弓手全都殺死了!”
重玄子倒吸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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