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學(xué)問(下)(1/2)
郭寧拔刀在空中虛劈了兩下,問道:“倪一,你覺得我的武藝如何?”
“勇力絕倫。”倪一發(fā)自內(nèi)心地道。
“那么,我任命的這些都將,如慧鋒大師、李二郎、汪世顯、韓煊、仇會洛等人,武藝如何?”
“俱都勇猛,令人欽佩。”
“這幾位,都是流散到河北諸州的潰兵出身。我們現(xiàn)在聚集起了河北潰兵兩千五百人,他們也大都是見識過尸山血海、敢廝殺搏命的人物。那么,這些人當(dāng)年從漠南山后,從西京路一路潰逃到河北的情形是怎樣的?”
郭寧俯下身,凝視著倪一:“你還記得那時的情形么?我們是怎么來到河北的?那一路上,我們打贏了蒙古人嗎?”
那時的慘烈場景,直到此時還常在倪一的噩夢中盤旋,一次次地將他驚醒,讓他渾身冷汗!倪一有太多的言語,反而不知該怎么回答,只抬起頭看看郭寧,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而郭寧繼續(xù)道:“能夠逃亡到河北諸州的潰兵,只是當(dāng)年北疆界壕防線上駐軍的數(shù)十分之一。大安三年時,自昌、桓、撫三州到后頭的宣德州、德興府,五州之地,三個統(tǒng)軍司的精銳匯集,足有數(shù)十萬眾。崇慶元年時,救援西京大同府的兵力,更是號稱匯聚了天下雄兵百萬。”
郭寧蹲在倪一身邊,嘆了口氣:“那數(shù)十萬眾里,如我、慧鋒大師、李二郎等人這樣的勇猛之士,只會更多!當(dāng)日軍容之盛、旌旗蔽日的情形,我相信你也見過!那么,我們打贏了蒙古人嗎?我們在烏沙堡贏了?還是在烏月營贏了?又或者,是在野狐嶺、在密谷口贏了?”
倪一跌坐在地,幾欲顫悚。
“沒贏,仗打輸了……”他垂下頭,慢慢地嘟囔道:“所有的人,大家都在逃,然后,都死了。”
郭寧揪著他的衣襟,讓他抬起頭。于是就看到了他布滿血絲的雙眼,還有眼中無處發(fā)泄的悲痛和仇恨。
“為什么會輸?”郭寧低聲問道:“是我們手里沒有刀槍么?是你,或是我們這些廝殺漢沒有盡力么?是因為我們見到蒙古軍,害怕腿軟了么?”
“當(dāng)然不是!”倪一滿臉都是淚水,爭辯道:“我也殺了黑韃子!我殺過的!對了,是因為胡沙虎!是因為他臨陣逃跑,害了大家!”
“胡沙虎若是不跑呢?我們這些人,就在界壕上和蒙古軍一年接一年的打仗,不停的打下去?這樣就能贏么?”郭寧繼續(xù)問。
倪一想說能贏,可他又沒法說出這么荒唐的言語。他想到了自家父兄在界壕戍守時,永遠等不到的糧餉、苛酷日甚一日的盤剝、雙手一掰就會斷裂的甲片、愈來愈少愈來愈瘦弱的戰(zhàn)馬、乃至愈來愈低落的士氣。
打不贏的,不用提蒙古軍的兇神惡煞,這樣的軍隊,本來就打不贏仗的。
倪一只覺得渾身發(fā)冷,心頭卻有一團毒火在燒。
這火越燒越旺,簡直要把他的胸膛都炸開,終于使他爆發(fā)了:“贏不了!誰也贏不了!因為大金朝廷爛透了,大金國爛透了!那些女真人的高官貴胄,全都爛透了!他們從來都不把我們的性命當(dāng)回事,是他們害了我們所有人!”
喊了兩句,倪一忽然就覺得痛快了。他悻悻地想了想,又道:“那個胡沙虎,真不是好東西。咱們在范陽城下,如果能宰了他,那該多好!”
“這不就明白了么?”郭寧笑著拍了拍倪一的腦勺。
“你看,我們聚集起來,握緊手中的刀槍,便沒有人能夠欺負我們。可光是如此還不夠,事情不是那么簡單。在戰(zhàn)場上,我們要更聰明的作戰(zhàn),更精準的指揮;而在戰(zhàn)場之外,我們需要糧食、物資,需要更好的武器,更多的戰(zhàn)馬,需要更多的同伴乃至百姓們的支持。這些,卻不能從刀劍上來,而是從書卷上來的。”
“六郎你說的那些……”倪一仰起臉,擤了把鼻涕:“我們認得了字,就能有了嗎?”
“當(dāng)然!”郭寧斬釘截鐵地道:“一個人讀書識字以后,就有見識,就有能力去做好很多事。由此,便能讓我們的同伴更多、武器更精良。”
“然后就能打敗蒙古軍么?”倪一又問。
蒙古的崛起是何等勢不可擋,郭寧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這個問題,實在有點復(fù)雜,郭寧想了想。
他正在盤算措辭,后院方向,傳來好些少年的喧鬧。有好幾人喜悅地大叫道:“飛起來了!真的飛起來了!”
那些叫嚷的人,便是與倪一同列的少年傔從們。
他們這幾天里,一直利用閑暇時候,在熱熱鬧鬧地鼓搗一些新鮮玩意兒。只是倪一這個作首領(lǐng)的,滿腦子都是那些要背誦的生字,已然昏昏噩噩,竟沒分神去問。
“飛?”他愕然問道:“什么玩意兒在飛?”
郭寧抓著他的胳膊,讓他站起來,哈哈笑著道:“自然是新鮮玩意兒!”
話音未落,一個黑糊糊、圓滾滾,足有兩人合抱大小的怪東西,從院墻上猛地竄了出來。
那怪東西下面似乎吊著一個生火的爐子,爐子底下又墜了石塊。石塊被粗繩捆扎著,晃晃蕩蕩地砸在議事廳頂端的木料上。“咚“地一聲悶響,蹭下好幾塊樹皮、木屑,噼噼啪啪地落在后院里。
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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