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迫退楊安兒之后，郭寧讓汪世顯去往安州新橋營，問一問與他相熟的俞氏族長，能否在雄、安、保、遂、安肅這五州范圍里，擇保伍廢弛，壯丁逃散的所在，為郭寧所部糧秣所出。
    郭寧與靖安民會面的次日，汪世顯騎著一匹老馬，風塵仆仆地回到饋軍河營地。
    來回沒過幾天，整片營地的規(guī)模已經(jīng)擴大到了原來的數(shù)倍。原本饋軍河西岸，貼近邊吳淀的整片高地，都已經(jīng)納入了營地的范圍。
    營寨外圍的長塹，已經(jīng)挖掘出了模樣。長塹寬有一丈許，深兩尺余，一頭貼近饋軍河，一頭貼近邊吳淀，呈一個不規(guī)則的弧形。
    韓煊正沿著長塹巡視，沿途指揮部下們把細而尖利的蘆葦簽子密集地布在長塹底部。看得出來他有點急躁，因為連通水域的兩頭尚未打開，可地下水不斷滲透上來，已經(jīng)沒過了將士們的小腿，再過一會兒，就不容易排布了。
    挖掘出來的淤泥砂土，都已經(jīng)堆積在長塹內(nèi)側(cè)，有不少將士分成三五人一組，用繩索牽拉大石塊，將砂土拍打夯實成土壘。而預備設(shè)在土壘頂端的柵欄，還沒開工，暫時只堆了許多木樁在后頭。有幾名匠人模樣的漢子，正慢慢把木樁的一頭削尖。
    汪世顯進入營寨以后，看到各都的營地基本構(gòu)建完畢。每一處營門，都飄揚著各自的認旗、都旗和用來傳令的小旗。每一處營地里，都明顯劃分出了將士居住的區(qū)域和存放軍械、糧秣、物資的區(qū)域。營地外圍的崗哨都已就位，裝備齊整的巡邏隊依次巡行各處。
    整個營寨的一角，還有個單獨的區(qū)域，看起來是專設(shè)的便溺之所，張信的部下分成幾撥，正在那里努力挖坑。挖著挖著，又互相埋怨幾句，貌似是因為什么比試吃了虧，被發(fā)配來干這個。
    七處營地，大致排成三角形，簇擁著正中高地上郭寧的本營。
    汪世顯先往自家營地去，問了問情形，處置幾樁軍務(wù)，然后再往本營來。
    本營沒有樹立旗號，但轅門兩側(cè)排開了全套的鼓角，當是哪一支潰兵隊伍珍藏下來的。轅門再外側(cè)些，有幾根豎立的木桿。有兩根木桿上綁著兩個光膀子的人，約莫是觸犯了軍法，遭到懲治。
    汪世顯知道，大軍初聚，光靠著名望無以服人，必得恩威并施才行。好在這兩人的精神還不錯，并沒有遭到毒打，顯然沒犯大錯，就只是示眾罷了，過兩個時辰自然脫身。汪世顯又往木桿頂上看看，確定那上頭，也沒有杵著哪個倒霉蛋的首級。
    走進中軍，卻沒見到郭寧。
    問了趙決才知，郭寧正在高地邊緣的匠人營地。
    汪世顯連忙又往匠人營地方向，果然撞見了郭寧。他正半蹲于地，仔細查看面前鋪開的一排甲片。
    在他身邊不遠，就是匆匆搭建起的煉鐵爐。當前條件有限，爐子也難免粗糙，就只是在地上挖了個長方形的坑，然后用土灰和草拌泥券成爐頂，留出爐門和煙囪。
    爐子還在燃燒，里頭的木炭通紅，時不時有火星噼噼啪啪地從爐門冒出來。大臺邊上隔著鉗子和大錘、小錘。
    這種爐子，熟手兩三天就能搭一個，既經(jīng)濟又簡便。不過，只能煉鐵，不能煉鋼，通常都是村鎮(zhèn)里用來制作農(nóng)具所用。不過，眼前郭寧也沒什么高要求，他只盼著盡快把廢舊的甲片和武器融成鐵水，然后修補甲胄。
    適才匠人首領(lǐng)報稱已經(jīng)成功了，郭寧這才匆忙趕來。
    眼前這些甲片都看得出填充鐵料后重新捶打的痕跡，手藝不算精細，但湊合著足夠用了。他一一掂起甲片，估一估重量，再大致比對一下規(guī)格。
    在郭寧身后，十幾個工匠正局促不安地坐在凳子上，等著郭寧決定。
    這些甲片，便是此前伏擊鐵瓦敢戰(zhàn)軍汲君立所部的收獲，將損壞嚴重的一部分甲片、兵器融了以后，預計能夠修復的鐵甲有四十多套。這會兒郭寧查看的，便是最早修補好的一些甲葉。
    郭寧打算用一半來武裝自己的帳下本隊，另一半拿來頒給訓練表現(xiàn)出眾的將士，作為獎賞。
    從宋時起，河北就是礦冶、紡織、陶瓷等行業(yè)的中心。及至大金，真定的鐵器、相州涿州的織物、定州的陶器之類，都有赫赫大名。這些地方的匠人，很多都因戰(zhàn)事流離失所，郭寧在收攏潰兵的同時，也注意招募了一批。
    如果匠人們配合默契，修理甲胄的速度又夠快的話，接著還能夠為許多將士提供服務(wù)。
    按照大金的制度，諸猛安謀克下屬的軍甲士的武器軍械自備。所以許多士卒的甲胄是祖上流傳下來的，甚至有些天輔、天會年間奪來的宋軍甲胄，歷經(jīng)多次征戰(zhàn)，哪怕?lián)p壞到不堪使用，也不舍得丟棄，打成包裹隨身攜帶。
    若能把這些甲胄也都修理好了，各部將士的底氣，便又足了一分。
    “很好，就這樣吧，各位還請費心了！”郭寧滿意地起身。
    之前按照郭寧的要求，坐在凳子上休息的工匠們連忙站起行禮。有人上來沒口子地套近乎，有人動作太大了，帶倒了好幾個凳子，一時間亂成一片。
    汪世顯趁這機會，搶上前來：“六郎！”
    郭寧和幾個大匠略談?wù)f幾句，便從人群里兜轉(zhuǎn)出來。棚子里很熱，他脫得只剩下短衫還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