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到了鐵頭村，老遠(yuǎn)就聽見張家人在嚎喪，兩個舅舅，大舅叫張應(yīng)貴，二舅叫張應(yīng)財，還有大舅的老婆劉氏和二舅的老婆方氏，都跪在堂屋，堂屋正中間擺著一副沒闔上的棺材，棺板很薄，張家窮，請人做的是最便宜的棺材，家里的小孩子還在院子里，鐵頭村的村民圍在外頭，杜大山開路，撥開圍觀的人，后邊跟著杜若春和家里兩個女人，最后才是四個孩子。
    直奔堂屋，杜大山還在門口就撲通一聲下跪:“娘哎，你怎么就走了，不等等我們啊！”
    他一嚎，家里的幾個女人都跟著大哭起來，張夏花更是，哭得背過氣去，杜若春倒是很淡定，這場面前一世見過，當(dāng)時自己也是很難過的，哭了一天一夜，所以再看第二次，便沒那么難過了，她掐了掐她娘的人中，張夏花醒過來以后，又繼續(xù)哭。
    杜若春聽著家里人哭，也有些難過，在旁邊抹眼淚，杜大山趴在姥姥的棺板前問大舅張應(yīng)財:“我娘是怎么死的啊，怎么說沒就沒??？”
    張應(yīng)財答:“前天下地里摔了一跤，回來就起不來床了，本來說是腿不行，請人看過了，接了骨頭，后來就不吃飯，今天就沒氣了，估計是摔死的，念著回家來看看這些孩子，才沒當(dāng)場斷氣?！?
    死人還會爬回家，怎么聽怎么詭異，杜若春想起自己的情況，又覺得死人爬回家也有可能。
    聽張應(yīng)財?shù)脑?，姥姥死的很快，沒出三天，杜若春不禁朝棺材挪過去，往里頭瞟了一眼，她姥姥八十多，面容還算和藹，只是這棺槨內(nèi)，怎么有一股刺鼻的氣味。
    她往姥姥的口鼻處湊過去，突然被人從后推了一把，她的小腹撞在棺槨邊緣，頓時痛起來，原是小舅張應(yīng)財?shù)睦掀欧绞线^來:“外嫁的女兒不能進(jìn)來，你還是外孫女，跑過來算怎么回事？”
    方氏說的是杜若春，拐彎抹角的，罵的是張夏花，方氏與張夏花以前就互相不對付，當(dāng)時是為了一件小事，好像是姥姥做的紅燒肉，方氏多吃了兩塊，兩個人掐過架，今天方氏也是來找茬的，拿杜若春下手，她揉揉自己的肚子，說:“小舅媽，你說話就說話，干嘛打我？”
    方氏叉著腰，把她拎起來，她個頭小，方氏個頭高大，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方氏弄到外邊去，張秋蘭追出來，扶住了杜若春，才沒讓她摔倒在地。
    方氏不讓外嫁的女兒進(jìn)去給老人嚎喪，她們只能在院子里嚎喪，鐵頭村的確有這個規(guī)矩，但是外頭全是沒融化的冰雪，跪下去，人會凍傷。
    杜大山看方氏欺負(fù)杜若春，氣得跑出來，把方氏推倒:“你算個什么東西，敢欺負(fù)我丫頭！”
    方氏“哎喲”了幾聲，倒在地上起不來，半邊身子都被雪水浸濕了。
    本是一場白事，又變
    成了打架斗毆的熱鬧事，鐵頭村的村民全都過來圍觀，杜大山把上來幫襯方氏的小舅子張應(yīng)財打倒在地，張應(yīng)貴站在旁邊沒上來，大舅和二舅本來也互相不看不順眼，張應(yīng)財被打，張應(yīng)貴最高興了。
    況且以前大姐張夏花和張應(yīng)貴交好，張應(yīng)貴也不可能上來對付杜大山。
    家里亂成一團(tuán)，方氏便坐在地上嚎:“那個老不死的東西，給你們家二畝地，我家才一畝地，現(xiàn)在老不死的沒了，你們又合伙欺負(fù)我家，還有沒有天理了！”
    姥姥臨終前，把姥爺留下的三畝地給了大兒子兩畝，小兒子一畝，家里本來就窮，這么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家里的老房子留給了小兒子張應(yīng)財，姥姥是為了家里和氣，兩邊都端平了，但是在方氏眼里，這就是不公平的事情。
    鐵頭村的里正跑過來，拉開杜大山和張應(yīng)財:“都是一家人，老人的尸首還沒涼，你們就掐架，老人看見了得多寒心吶?！?
    杜若春也去拉架，杜大山才松開了半邊臉都腫起來的張應(yīng)財，張應(yīng)財人比較瘦，跟只夾尾巴的老鼠一樣，抱頭蹲在旁邊。
    里正端了張凳子就坐在院子里，也不進(jìn)堂屋去了，去堂屋那是冒犯死人，晦氣。
    里正問:“今天是為什么事情掐架？”
    杜大山指著閨女:“張應(yīng)財他老婆打我閨女，我才出手打人的。”
    張應(yīng)財說:“那不是打，只是和她說不能靠近她姥姥，外嫁的女兒，跟別人姓的外孫女，本來就不能靠近老人，不吉利?！?
    杜大山說:“你們會好好說話么，不讓靠近就說啊，動手干啥？若春還沒你娘們胸脯高，她都喊疼了，你娘們居然還掐她，我是她爹，當(dāng)然心疼閨女了?！?
    杜若春站在旁邊，認(rèn)真地點頭，事實就是這樣的。
    方氏說:“你那個短命的閨女，沒事還去碰死人，我那是為了她好，別染上晦氣，跟她姥姥一塊去了，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
    “你是吃咸了罷你，我閨女干啥要你管！”
    杜大山吼方氏。
    里正喝止兩個人，轉(zhuǎn)頭問杜若春:“你剛才是真的被方氏打了？”
    “是啊，她上來就打我，一句話還沒說，又掐我，拉我出來，推我，可疼了?！?
    她揉揉自己的手臂和小腹。
    “方氏是為什么要打你？”
    “我站在棺材旁邊看我姥姥，她就打我，我哪里曉得她抽什么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