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因緣之 愛(1/2)
?山陰縣城里四處張貼著戲報,梁家班開大戲,演出徐渭的《四聲猿》。
戲臺搭在一株大槐樹下,周圍是一片小廣場,正戲已開,百姓來得人山人海,聽起來反響卻不甚熱烈,顧思衣在人群里觀察著,喃喃道:“如今世道太平,百姓想聽些喜慶的,四聲猿太苦了!”
梁伯龍搖頭道:“人心總是苦的,是這班底功力弗佳,缺個好旦,未能唱動人心哉!”
顧思衣笑道:“瞧你,人家冒你的名頭演戲,都演到家門了,你倒替他們著想起來!”梁伯龍笑道:“咿也,只吾姓梁,弗許別人姓梁哉,況且都弗容易哉!”
正笑著,百姓一片嘩然,紛紛往南擁,不知出什么事了,梁顧二人原不想動,被人潮一擁,也便走了起來,怕被沖散,手緊緊地拉在一起。
南街上銅鑼聲響,一隊官差在街口走過。
鎮上民風純樸,很少發生案件,這不是很奇怪的事么,二人隨著人群出了街口,踮腳看時,梁伯龍臉色驟然一變:“官差進的是張元忭的家!”兩人對視一眼,急往前擁。
忽然,張家院門一開,里面有兩個仆人慌張跑出,奔的是不同方向。
兩人越發感覺不好,擠了好半天,眼見到了近前,那兩個仆人又從不同方向趕回來,一個牽著馬,一個捧著鞭炮,牽馬的等在門樓外,捧鞭炮的進了院不大功夫,就拿根桿子挑出大門,吡吡啪啪放起來,跟著里面一陣笑聲,張元忭十字披紅,從門樓出來上了馬,官差們也魚貫而出,在兩邊開著道,順原路往回來。
張家仆人在后面跟著,喜氣洋洋,有人喊著問:“中了個啥!”他們笑喊:“第一名,狀元,狀元!”
隊伍在梁顧二人身前經過,二人如夢初醒,也都向馬上熱烈招手祝賀,張元忭左右拱手相謝,因在馬上較高,目光在遠處,人聲嘈雜,對近處的二人反無所覺,一走而過。
顧思衣高高興興地看了好半天,直到隊伍轉過街奔縣衙去了,這才回過頭來,笑道:“敢情是這等好事,真沒想到!”
梁伯龍臉上也笑著,只是稍有些僵硬,顧思衣忙道:“人多又亂,他沒瞧見咱們,你可別多想!”梁伯龍笑道:“怎么會呢?張公子弗是那樣人哉!”顧思衣明白他當初十年讀書十年守孝,功名未就,因此走上了戲行,如今看著對自己十分崇敬的小友都登科做了狀元,內心失落可想而知,心想勸慰,又不知該如何說出口,梁伯龍也讀懂了她的表情,拉著她的手又緊握了一握,笑道:“放心哉,寫了這么多,唱了這么多,人生如戲四字,小兒都懂,難道吾還看弗開哉,來,吾們回家備一份禮物,晚上到張家喝喜酒!”
顧思衣笑道:“你也該去牢里探探徐先生,把這事告訴他,讓他也高興高興!”梁伯龍道:“咿也,還是儂想得周道!”
徐渭的房間是**的,一丈見方,北墻有扇鐵窗,窗下地面鋪草成床,靠東墻有張木桌,上擺筆墨紙硯。
牢房很破舊,多處墻皮脫落,給人一種很容易能挖開逃走的感覺。
徐黨的全面敗潰,并沒有使這位曾經的東南第一軍師的牢獄生活改善起來,他,更像是被官方遺忘了。
但民間沒有忘記。
人是有情有義的,也是趨財向利的。
徐渭號稱十絕,能賣錢的,就是書和畫,這兩樣東西讓他的牢獄生活不致寂寞,也給他帶來了很多看起來像朋友的朋友。
現在,桌上硯臺干著,落了一層灰,他歪在草床一角,左肘支身半躺著摟住馬桶,右手仿佛敲鼓般拍著馬桶蓋子,發出“梆、梆”的聲響。
梁伯龍一下階就聽到這聲音,微微一笑,從籃子里摸出一塊碎銀給禁卒,禁卒知趣走開。
他來到徐渭這屋的柵欄前,笑問道:“調子打得弗錯哉,怎么,又在寫戲!”
徐渭的黑眼袋兜起來:“世無知己,當于百代后求知己,書畫悅目無用,還是戲最高!”
梁伯龍放下籃子,笑道:“吾弗算一個知己哉!”
徐渭道:“你么,勉強算知音,比那些個索書畫的強些有限!”梁伯龍哈哈笑著,盤坐在地上,把酒食從柵欄縫里一樣樣遞進去,問:“怎么,知音與知己弗同哉!”
徐渭道:“知音勉強可以說說話,知己則不必說話!”
梁伯龍手伸進柵欄給他斟著酒,道:“勿講笑了,喝酒喝酒!”
徐渭放下馬桶,爬過來坐下,抄杯喝了一口,梁伯龍笑道:“終于說對一句話,可以做儂的知己了!”徐渭哼了一聲,酒杯前遞,梁伯龍笑道:“是是,說出口來,就又變成知音了!”給他滿著酒,口里道:“元忭高中了!”
酒滿,徐渭沒喝,看著他,梁伯龍道:“狀元,剛才的事體!”
徐渭靜在那。
梁伯龍道:“知這消息,很讓吾感慨,替悝高興是真,心里,也真有點難過哉!”
徐渭把酒遞出柵欄,梁伯龍看看酒,歪頭笑了,接過一飲而盡,徐渭道:“莫說是你,我也沒跳出這圈子來!”梁伯龍:“儂,怎么會哉!”徐渭道:“他趁心則他歡喜,你我不如意,則煩惱生,人生在世,縱然功名利祿都拋下,還要貪一個生字,有一生字,則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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