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點本056】六章 難養也(1/3)
?御史張齊的家在豆腐巷【嫻墨:四面見線、一清二白處】一處獨門小院,兩間窄房一盤炕,屋子很老舊,灰色院墻半高不矮,向內傾斜,院心地面的磚頭經年日久已經踩得凹沉下去,磚縫的紋路弧度微妙,很像一個簸箕,【嫻墨:趣極妙極,住在簸箕里,每天屁顛屁顛,可知多不穩當,言官沒事找事兒恰恰就這狀態,思來可笑,要拿簸箕顛豆腐,這豆腐更沒形了,可見這言官必無棱角,是盤雞刨豆腐,亂七八糟,】
張齊此刻深衣半敞,一腿屈一腿伸地正坐在里屋炕梢,背靠墻歪頸向窗,聽著滿院的蟬聲,一臉愁煩,想自己在小年國宴上力頂詹仰庇,怒斥梁伯龍,本以為給徐閣老提了氣、長了臉,散席回來,卻總感覺別人看自己的眼光異樣,琢磨了好半天,才想明白自己的話有了毛病,于是誠惶誠恐,趕忙去徐府請罪,哪料想徐三公子拒不接見,王世貞等徐黨同僚也都不給自己好臉,本以為這件事情不大,慢慢也就能淡去,可是幾個月下來仍然沒有什么改觀,下不尊敬,上不待見,日子過得越發艱難起來,
他心里明白,官場上寧可辦錯事,不能說錯話,說話的水平,代表了一個人的能力,是否乖巧,是否玲瓏,是否可用,都要從話里體現出來,有時候失勢得勢,也就是在一句話,說對了,妥帖了,上人見喜就能飛黃騰達,說不對了,沖了人家肺管,那就要被打入冷宮,永世難得翻身,【嫻墨:官場容易說錯話,所以寧可不說,也不能亂說,做人何嘗不如此呢,】
回想詹仰庇這廝攀上陳以勤的藤子,金殿上告了一場歪狀,雖然被放去了云南,畢竟還博得了一份好名聲,皇上把他外放,只怕也是顧念著徐閣老的面子,將來有了政績,多半還能名正言順地把他調回京師,自己卻是豬八戒照鏡子,鬧了個里外不是人,思來想去,越發地覺得窩囊,
忽然嘩啦聲響,夫人吳氏背身拱開竹簾,端進一個小炕桌來,放在他身邊,上面兩個小菜、一壺酒,菜是炒韭菜和拌黃瓜,一涼一熱,酒非佳釀,卻也溫得香氣綿綿,放好之后,又把筷子頭在衣襟角里抹了一把,安到他手上【嫻墨:今人看來不免嫌臟,卻是舊時婦女必有之常態】,偏身往炕沿邊一坐,扶著他大腿【嫻墨:家常如見】勸道:“夫君,你就別想那么多了,這官怎么都是當,安安穩穩,未必不是一份福氣。..”
他這夫人吳氏閨名小非【嫻墨:實“無小非”也,無小非,就是要闖大禍,】,又字蘭芳【嫻墨:呦呦,】,手勤口快,是個能相夫持家的女子,生得也面貌可人,只兩頰上略灑著幾個小麻坑,因此左鄰右舍婆姨嬸娘都喚她作“小甜桔兒”【嫻墨:喲喲,】,這會兒見丈夫眼睛直勾勾地,似乎沒聽進去,又接著道:“我看徐閣老如今這勢頭,是越發像當初的嚴嵩了,內閣中這些年鬧來鬧去,就沒消停過,說不定哪天誰倒臺、誰得勢,你這御史官雖不大,斗,斗不到你這,打,打不著咱們,這不就挺好嗎。”
“去去去去?!睆堼R厭惡地撥開她的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盤起腿來:“婦道人家,懂個什么,男子漢大丈夫須得錦袍玉帶方為光宗耀祖,當年鄉試會試,我文華燦爛,眾人皆服【嫻墨:鄉試會試,那是村里人皆服好不好】,如今僅做這小小御史,豈不辜負這一腔才華、大好青春?!眳鞘闲Φ溃骸皢?,你有才呀。”說著探過身子來用肘頭拄著他的大腿【嫻墨:喲】,把腮幫往掛著蝦米須銀鐲的細白手腕上一貼【嫻墨:喲喲】,把眼挑起來【嫻墨:喲喲喲】,笑吟吟地從下頜兒底下瞄他:“那,作首詩給我聽聽。”【嫻墨:是夠甜的,起碼四個加號,】
張齊被將住了,兩只手更仿佛是長在了長蟲身上,多余得沒抓沒撓,沒地兒安放【嫻墨:人家梁先生是一腔熱血無處安放,他這是倆狗爪子無處安放,笑死,】,他吸吸鼻子,眨眨眼睛,咽了口唾沫,發出咕碌一聲,好像舌頭厭世跳了井【嫻墨:人不知羞,舌頭尚且知羞,】,如此搜索著枯腸憋了半晌,瞄著夫人悶聲不語忍笑的樣子,忽然惱羞成怒,抖腿把她晃了下去,道:“作詩,作詩得有心情,瞧你那樣,頭也梳不正,腳也裹不好,我瞧你心情能好得了嗎,還作詩。”吳氏就嘟起嘴來,扶著頭上釵髻:“自己沒那個本事,卻來怪人家的腳,【嫻墨:何不給他一腳,】”
張齊抄起酒壺作勢欲打,吳氏把臉湊來:“你打呀,你打呀……”聲音卻是出奇地媚,張齊骨頭一顫:“這大白天的你又……”口里責怪著,卻又忍不住把手往她懷里摸來,不料“啪”地一聲,手背上被拍了個脆響,吳氏作色道:“外面斗敗的雞,還想踩老娘的蛋兒,呸。”撲哧兒一笑,到灶上收拾東西去了【嫻墨:好個桔子兒】,張齊討了個沒趣兒,搖頭嘆了聲“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嫻墨:壯哉我大至圣先師,留這句話不知教會多少渣男拿來糟踐人間好女兒,】”耷著眼睛抓筷子夾口韭菜放嘴里,吃干草般無味地嚼起來【嫻墨:其實越是這般夫妻,過得越有滋味,若是天天相敬如賓不紅臉的,不免冷清,要是打得不可開交,則又躁煩,】,這時院外有叫門聲傳入,夫人應聲去看,不多時回來招手道:“別喝了,徐三公子派人來,叫你過去哩?!?
張齊一愣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