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鄉(xiāng)野居(1/2)
?筏上躺著那人,身形魁偉,胡須黑中有白,身上衣衫已經(jīng)破碎不堪,大大小小擦傷淤傷,不計(jì)其數(shù),身側(cè)放著一柄長刀,閃耀金芒。
正是山西秦家二總管,金刀陳勝一。
常思豪一見是他,趕忙搶步上前,抓住他那無力搭在筏邊的胳膊,大聲呼喚。
陳勝一昏昏不醒人事,無論如何搖動,也無反應(yīng)。
那老人面露喜色,問:“娃子,這是你的親人么?”
常思豪搖頭:“不是,不過他救過我,是我的恩人。”
老人道:“我們在上游河岸邊發(fā)現(xiàn)了他,他那時已經(jīng)昏厥,趴伏于地,身下一道血線,通至樹林,想來是從林中撐刀出來,跌摔于地,欲爬到河邊飲水,卻中途力盡。我看他相貌不似壞人,大概是途中遇匪,身受其害,所以與孫女救他上筏,漂流而下。一會兒繞過這壺口,下游再有不遠(yuǎn),便是我家,你們既然相識,也便一起來吧!”
常思豪點(diǎn)頭稱謝,走到筏尾,與那少女各抬一角,并肩前行,那少女側(cè)頭瞅他,長長睫毛忽扇忽扇,眼中充滿笑意,常思豪想起方才之事,小臉通紅,窘迫之極,不敢看她,只顧走路。
三人邊走邊說,老人問到他肩、肋傷處,常思豪將與番兵戰(zhàn)斗等事來龍去脈講了,聽得二人動魄驚心,問及姓名,原來老人名寶福,在黃河上放筏維生,兼捕魚貨,他這孫女,今年已經(jīng)十二,卻連個大名也沒起,只有個乳名,叫小墜子。
三人繞過壺口巨瀑,稍行不遠(yuǎn),放下皮筏,順流而下,筏子像一片落葉般,在波濤洶涌的激流中奔馳向前,時而如沉浪底,時而飛于浪峰之巔,寶福老人于筏頭屈膝站定,手撐竹槳,察看躲避著礁石,身形隨著筏子起伏搖晃,腳下卻如生根一般,與這羊皮筏子渾如一體。
常思豪手抓筏子上的木架,自縫隙向下看去,只見木架之下一只只吹鼓的羊皮胎之間,河水飛速地流淌,令人目眩,不由得全身僵緊,一顆心臟也隨著皮筏起伏不定。那少女坐在筏尾,腳踩著陳勝一的金刀,笑呵呵如無事人般。
皮筏飛流直下,轉(zhuǎn)眼己行數(shù)里之遙,河面漸寬,水勢放緩,皮筏已經(jīng)不甚顛簸,常思豪心內(nèi)大寬,才坐直了些。這才發(fā)現(xiàn),雖然剛才風(fēng)大浪急,那老人身上卻不濕一點(diǎn)。
此時日正中天,側(cè)目望去,河畔蘆葦搖曳生姿,兩岸綠野如濤,遠(yuǎn)山如畫,輕風(fēng)送爽,掠影浮光,景色宜人。遙遙已經(jīng)看得見岸邊零星柴扉人家和遠(yuǎn)處錯落的村寨。
那少女小墜子站起身來,哼唱起小調(diào):“太陽出來唆喲,紅滿江,水面金光喲,閃閃亮,魚兒肥唆喲蝦也壯,等著我來,拉一網(wǎng)……”童音響亮悅耳,曲調(diào)悠揚(yáng)。
這動人的調(diào)兒,隨著滾滾波濤,與筏子一道,蕩蕩飄飄,一路向東流去。
又行一程,寶福老人竹槳輕撥,皮筏緩緩靠岸,常思豪幫著把筏子拉起,由老人引著,上岸前行。
一路草徑清幽,柳綠枝搖,不一時三人抬著皮筏,來到一個籬院。院中央一間草屋,安靜靜憩于樹蔭之下,周圍用竹片木棍叉成的圍欄抬腿可過,只可防君子不防小人。圍欄內(nèi)兩只土雞悠閑地刨地捉蟲,咕咕輕叫,草屋的木門開著,兩扇窗戶也都用木棍支起,以便通風(fēng)透氣。
常思豪和寶福老人一起,將陳勝一搭進(jìn)屋內(nèi),放在木床之上,小墜子去缸里舀了碗水來,老人橇開陳勝一牙關(guān),緩緩給他灌下。常思豪問:“他怎么樣?”老人道:“傷的不輕。我救起他時,曾翻看他傷口,只腹部一處最重,不過已經(jīng)有過急救處理,想必是自己弄的,這人也真剛強(qiáng)。”說著撩開他衣襟,讓常思豪看。
只見陳勝一身上有不少肉色刀疤,卻都是早長好的,顯然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常思豪在軍中老兵身上見得多了,也不以為意。惟胸腹之側(cè),有一傷口,呈十字型,向外翻卷的皮肉上面,橫豎別了幾根鋼針。
老人合上衣衫,道:“如你所說,他是被那四棱黑刺所傷,雖然創(chuàng)口不大,但刺得極深,已經(jīng)傷及內(nèi)臟,不過他身懷武藝,內(nèi)功精深,且己點(diǎn)穴止了血,否則他這條命,早交待了。我在這黃河之上行筏,不知被礁石劃破過多少回手臂,磕破多少次頭,對于外傷治療,小有經(jīng)驗(yàn),你們兩個,且來幫我。”
常思豪點(diǎn)頭答應(yīng),老人從屋中柜里取出一些藥材,放進(jìn)瓦罐,讓常思豪在院外壘小灶生火,常思豪在軍中為廚,這事于他容易得很,應(yīng)言去辦。小墜子則在屋中灶上燒起開水,不一時燒得,使盆盛了,端進(jìn)屋內(nèi),為陳勝一擦身。拾掇完了,老人取刀具針線以及傷藥,為陳勝一進(jìn)行手術(shù),縫合包扎。待常思豪湯藥熬得,便翹開牙關(guān)給陳勝一灌下去。
忙完這一通事情,已到傍晚時分,暮色蒼茫,遠(yuǎn)處村寨中炊煙四起,常思豪坐在劈柴的木墩之上,眼望如血?dú)堦枺行┌V愣。寶福老人吩咐小墜子將一只土雞捕殺,在廚下拾掇,自己提了煙袋,點(diǎn)上一鍋,走出草屋。常思豪見他出來,忙起身讓坐。寶福老人揮手笑笑:“你這娃兒,貌似知禮,卻如何做出尿撒黃河事來?兩岸人家,皆靠它謀食活命,黃河雖然兇猛狂暴,卻也養(yǎng)育了這一方兒女,百姓視它如同母親一般,每到年時,還要集些供品祭奠,取水思源,恩情不可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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