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弗朗茨邸。
    燭火搖曳的吸煙室內(nèi)，路德·弗朗茨坐在凸肚窗旁，在吞云吐霧中靜靜的欣賞著月色下的克洛維城。
    對于這座整日被濃霧和烏云籠罩的城市來說，這可是比晴天還要難得一見的景色——圣徒歷八十年之后像今晚這樣晴朗的夜空，屈指可數(shù)。
    路德·弗朗茨對此非常滿意，滿意到甚至覺得晴天還是太多了。
    像克洛維城這么重要的工業(yè)中心，居然只有一南一北兩條鐵路，物流主力仍然是畜力，用于重貨運(yùn)輸?shù)膬?yōu)質(zhì)道路仍然緊缺，工業(yè)中心仍以輕工業(yè)為主，有限的重工全部集中在軍工和建筑行業(yè)，總?cè)丝谧罱艅倓偼黄瓢偃f……
    這不夠，這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克洛維城要成為真正的世界中心，將帝國的驍龍城取而代之，至少還要再擴(kuò)建兩到三倍才有可能。
    老人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布滿血絲，略有幾分疲憊的眼珠挪向?qū)γ鎵Ρ谏系漠嬁颍锩娣胖粡埪杂行┓狐S的羊皮紙。
    那是他剛剛成為見習(xí)教士時的日記，工整稚嫩的筆跡，是這個房間里唯一能令老人露出微笑的物品：
    “…我有一個夢想，驕傲的克洛維城將成為云霧中的國度；六十米高的蒸氣塔環(huán)繞做她的城墻，泛著白色與綠色氣泡的廢水為她劃定邊界，鋼筋與枕木鋪就她的道路…望向盡頭，在那數(shù)不清的聯(lián)排公寓中央，是鋼鐵鑄造的火焰堡壘……”
    “…她沒有黑夜，沒有白晝，分鐘以工廠鐘聲劃分，小時用蒸汽笛計(jì)算，列車在鐵軌上的轟鳴是每刻每秒都會聽到的聲響……”
    “…她吞噬著原木，亞麻，石灰石，煤炭與數(shù)不清的礦石；將它們變成巨輪，衣物，道路以及數(shù)以萬計(jì)種類的制成品……”
    “…她不斷擴(kuò)張著自己的邊界，不斷侵吞遍布著沼澤、瘟疫、密林、充滿腐爛物質(zhì)的土壤，將這個黑暗而原始的世界，變成真正的人類樂土……”
    “砰！”
    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打斷了老人的遐思，也砸開了吸煙室的房門。
    面若冰霜的索菲婭·弗朗茨站在門外，冷冷注視著屋內(nèi)的老人：
    “我們需要談?wù)劇！?
    看著明顯犯別扭的女兒和躲在她背后瑟瑟發(fā)抖的小女仆，老人點(diǎn)點(diǎn)頭，平淡的開口道：“那就進(jìn)來吧，別忘記關(guān)門。”
    望了一眼滿屋的煙霧繚繞，微微蹙眉的少女猶豫了一下；但下一秒她便踏進(jìn)房間，在安潔莉卡緊張和關(guān)切的目光中關(guān)上并鎖死了房門。
    “砰。”
    沉悶的鎖門聲響起，房間重歸死寂。
    “要來杯咖啡嗎，索菲婭？”
    “謝謝，有朗姆嗎？”
    “嗯…我記得還剩一瓶希佩爾，要加冰嗎？”
    “常溫就好。”
    “沒問題，稍等。”
    一分鐘后，茶幾上多了兩杯朗姆。
    迎著父親平淡的視線，渾身緊繃的索菲婭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
    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流入體內(nèi)，在她的胸腔內(nèi)點(diǎn)燃熊熊烈火，仿佛自己呼吸的并不是空隙，而是蒸汽鍋爐中涌動的熱浪。
    “你應(yīng)該慢點(diǎn)兒喝。”老人端起酒杯，有些憐惜的看向女兒空空如也的杯子：
    “希佩爾的味道非常醇厚，小口酌飲才能品嘗到它獨(dú)有的味道，并不適合……”
    “您究竟在做什么？”
    噴吐著酒氣的索菲婭冷冷道，面頰浮起一抹微醺。
    老人放下煙斗，端起酒杯：“我不明白。”
    “您明白的一清二楚。”少女強(qiáng)忍著怒意：
    “為什么強(qiáng)行終止了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歡迎儀式和現(xiàn)場采訪——不要否認(rèn)，我知道是您做的！”
    “哦，那個啊。”老人平淡道：
    “那確實(shí)是我下的命令。”
    “抱歉，我可以問這是為什么嗎？”索菲婭渾身繃緊。
    老人搖曳著杯中的酒漿，饒有興致的透過玻璃壁望向女兒：
    “抱歉，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
    “砰！”
    空空如也的酒杯被索菲婭敲在桌上，面色微醺的少女深吸口氣，姣好的臉頰在微微顫抖：
    “不行。”
    簡簡單單的一個詞，在她口中宛若騎士向敵人扔出的手套。
    路德·弗朗茨沒有說話，他放下酒杯，默默的繼續(xù)抽起了煙斗。
    簡簡單單的動作，在索菲婭眼中卻像是最大的嘲諷。
    “我知道…在您眼里，過去幾個月我所做的一切都和胡鬧沒什么兩樣；或者我們所有人在您眼中一切所作所為都是在胡鬧，完全不符合您對我們的遠(yuǎn)大期望……”索菲婭用最平穩(wěn)的語氣抑制著怒意：
    “但即便如此，這也是我數(shù)月以來的心血…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我就能讓《晨報》和《王國忠誠報》俯首帖耳，將克洛維全城的傳媒業(yè)重新整合。”
    “是嗎？”
    路德·弗朗茨眉頭一挑：“而我根本不需要做這些事情，同樣可以讓這兩家報紙俯首帖耳。”
    “因?yàn)槟强寺寰S王國的總主教！”索菲婭攥緊了酒杯。
    “沒錯，我是。”路德·弗朗茨淡淡開口道：
    “所以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