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掉燕姬，倒是符合戚夫人的心意，雖然她早對自己沒威脅了。但一想到以前種種的不堪，心里還悲鳴難抑。
    鹽從哪里咸，醋從哪里酸，誰還沒有過前世今生、新仇舊恨啊。結怨也得從幾年前說起了。
    戚姬說起來也身世可憐，原出生于農戶小家，只夠溫飽，要在和平年代，倒也能平安地長大、嫁人終老，加上其貌美多姿，性情嫻靜恬淡，終會得個開枝散葉、一世安穩。
    但趕上連年混戰的年代，定陶城又是兵家必爭之地，所以底層百姓的日子多為凄苦。
    戚家父母一看兵荒馬亂，日子難捱，也是為女兒籌算，不得已把年幼的戚姬賣至大戶人家為歌伎，換取一點糊口的錢財。
    歌伎者，從遠古就流傳的職業，需在小兒時送至樂師舞師那里反復修習歌唱和舞術，謂之童子功，長到一定歲數就不行了，所以比較辛苦。歌伎出身的女子，一般在大戶人家宴席上為主人或尊貴客人唱歌和跳舞助興；未來的出路，一般是成為主人的小妾，若有客人看中，就隨了客人，成為客人的小妾。
    那時窮人家的女兒，一般有三種選擇：若家里能揭開鍋，就在家散養，將來嫁個門當戶對的男子，明媒正娶為普通百姓妻；要么賣入有產者家為奴婢，終生為奴婢還是中間能嫁人為妻為妾，就看個人運氣了；像戚姬這樣家養不起又不想為奴婢者，就憑著美貌，修習一門技藝，成為歌伎，未來之路就是妥妥地走向大戶人家小妾的方向。
    在當時做大戶人家的小妾也沒什么不好，成為雞頭還是牛后，看家人的選擇也看個人的造化。幾條路都合理合規合律。于是戚姬幾乎和同齡的虞姬運氣一樣好，她們都在二八年華時遇到當時天下最有帝王之相的兩個男人：虞姬是破落貴族之后，跟了同是破落貴族之后的項羽，貧困出身的戚姬則從了同樣是底層起家的劉季。
    由于劉季出身的限制，運氣開始不如項羽那般摧枯拉朽，具有天生戰神和王者的雙重氣象。
    但劉季這人本身不錯，雖愛講粗話，脾氣偶爾暴躁，真實性情卻也忠肝義膽，為人真誠。
    第一次遇到他時，他還是個剛入茅廬的將軍，胡子拉碴，不修邊幅，雖年紀一大把，卻神采飛揚，眉眼灑脫英俊，一心想著建功立業站穩腳跟；侍寢后，匆忙中塞給她一餅金就匆匆上路了，難說對她一個黃毛丫頭有什么印象。
    那一餅金是她十四歲的人生中看到的最大的“上錢①”，她機敏地用它為自己贖了身，回家與父母團聚，剩余的錢剛說置些田產，那邊項梁帶著大軍攻城了，眼看定陶城成了秦楚兩軍的必爭之地，戚氏父母一商議，搬家吧，于是搬到相對安寧的彭城（現徐州）去了。
    戚氏父母就在彭城外置了田畝，天生農戶，除了種地，也不會別的。而培養成歌舞氣質的戚姬，天生質容秀麗，歌喉美妙，尤其是長袖折腰楚舞跳得出神入化，早已與田園勞耕的粗人氣質相去甚遠。
    于是就到彭城里，在一高品相的歌伎館賣藝。歌伎與妓/女不同，前者主打才藝和美貌，未來出路也是被大戶人家的男子看中，由其天天來伎館聽和看，不如納回家，專美。何況戚姬已是自由人，不是被父母賣給伎館的，她有很大自由度。妓/女就不同了，有沒有姿色不好說，才和藝一般是沒有的，主要是賣身；將來出路，嫁入普通男子為妻已是造化，更難于讓一些不長眼的大戶人家贖了當妾，多是晚景凄慘。前景遠不如有一門技藝傍身的歌伎。
    有一次，戚姬在伎館跳楚舞時發現觀賞的客人明顯減少，再轉一次腰，人又跑了一半，再轉一次，人都跑光了。開始還以為自己跳的不好，很是失落。
    再次上臺時，看到平時盈門的客座光禿禿的，再看門外，人們如潮水般相互奔襲。
    那天彭城大亂，說是漢軍打來了。
    她抱著琵琶跑在街上，拉住一人問：“哪個漢軍？”
    那人說是漢王劉季帶著大部隊打來了。
    三年過去了，她依然記著那個大方地賞她一餅金拯救了她人生的第一個貴人，于是逆著人流去找他。
    她看到他時，是在彭城的大道上，遠遠地一隊氣勢恢宏的儀仗隊開來，馬車華麗，旌旗飄揚，雅樂響徹彭城的天空。人群里盛傳天下六位諸侯王聯席駕臨彭城，要取代西楚霸王。迤麗的王者輦乘中，第一輛就是漢王劉季，他意氣風發又睥睨一切地從她面前過去，還帶著她記憶中虎虎生姿的樣子，現在更是光芒萬丈，天生帶有王者征服天下的光環和氣質。
    那一刻，她深深地被他偉岸的雄勢和威儀所吸引、所敬服、所甘拜！加上虞姬傍身西楚霸王項羽所成就愛情的神話，她希望追隨這個成為了漢王的男子，也希望他還記得她。
    漢王劉季當然還記得她，他識字不多，但天生記憶力非凡，所見過的人面、姓氏名誰幾乎張口就來，這也是眾人愿意追隨他的原因之一：自覺受重視。
    當她好不容易擠上眾王的盛大宴席，丟掉琵琶，獻上她最為拿手的長袖折腰舞時，那華麗高妙的舞姿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在其他王也意欲向她伸手時，劉季當仁不讓地讓她侍候在自己案前。
    “漢王可還記得我？當年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