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9 山南房州,廬陵王城(1/3)
房州地處山南,其地既有山陵溝壑之閉塞,又不乏河渠川谷之闊深,境域雖然偏于兩京之外,但又并非化外之蠻鄉。
房州之為流人寓所,這一傳統也是源遠流長。即便不作更遠古的論述,單單國朝以來幽居房州之皇親國戚便不知凡幾。近世以來,此鄉幽居最為出眾者,自然就是當今圣人嫡親兄長廬陵王。
近世房州有房陵古城傍水而設,常為流人寓所。廬陵王初到房州時,同樣也是幽居于房陵古城。但垂拱年中,皇太后特制州府使奴興工,另擇溝谷平坦之境興筑廬陵王城為廬陵王專居。
廬陵王城位于縣所南二十里處,其城方闊百丈有余,城中并有樓臺閣堂,并鑿川引渠入城作池,一應格局俱擬兩京皇苑。
時入隆冬,山北已是大雪紛飛,山南也是草木凋零,不乏潮寒。位于河谷的廬陵王城也同在此方蕭條天地之內,遠遠望去,孤立于平谷之中,四方山嶺為壁,殊少色彩。
王城中并沒有什么耕織謀生的作業,一應需求俱仰于外。四角碉樓長有百數員甲士駐守,既有隸屬于荊州大都督府的州兵,也有來自神都兩衙的禁軍將士。王城外唯有一條道路直通河谷外的縣城,除此之外,周遭盡是荒野,偶或狐鼠出沒、虎狼潛行,但也都難以翻過高高的圍墻入城侵擾。
午后陽光漸漸西斜,王城中一聲鐘響,分散在王城各處的仆役走使們便紛紛行出,向王城最中央的閣堂前聚集。
時間又過去小半刻鐘,一名周身裹素、青布幞頭的中年人為群眾簇擁而出。其人臉色蒼白清癯,須發灰白斑駁,身高雖六尺有余,但卻含胸垂首,略顯佝僂,正是這座王城名義上的主人、廬陵王李顯。
廬陵王在王府一干侍者們簇擁下行入堂中,閣堂四方門戶大開,潮寒的濕風自門戶涌入,使得堂中所擺設的帷帳經幢俱搖動不止。
在廬陵王身后,除了眾王府侍者之外,另有一男一女趨行跟隨。
婦人打扮荊釵布裙,相貌同樣清瘦蒼白,涌動的寒風甚至吹得頸間青筋隱現,身軀都瑟瑟發抖,便是廬陵王妃韋氏。王妃凍得發青的手僅僅拉著一名少年,少年臉色亦是青白不定,縮肩攏手,一邊趨行一邊忍不住跺腳取暖,正是廬陵王嫡子李重潤。
一家三口登堂之后,侍者們散在廳堂各處,廬陵王則面向北方,深拜于廳堂中冰冷的地面上,口中大聲呼道:“罪臣哲辜負家國、天人加厭,宗家丑惡孽類,幸圣人垂憐,賜臣屋宇、食料,得茍活人間,恩德至矣,臣惶恐拜受,恭祝圣人享祚永久、唐業綿傳萬代!”
廬陵王再拜而起,身后妻兒一并隨同叩拜。冰涼的地面上并無暖席鋪設,少年伏地作拜起身后,兩手已是凍得又痛又麻,靠在廬陵王妃身邊低聲顫語道:“阿母,我冷……”
聽到兒子這微弱顫音,廬陵王妃身軀亦是一顫,眼眶霎時間變得通紅,只將兒子一只手緊緊握在手心里搓暖。
有侍者匆匆入堂,托舉著谷飯等物一一奉入案堂擺定,每有一餐食擺在案上,廬陵王便作一叩,并口呼道:“圣人至德,兄弟分味,臣謝賜食!”
很快餐食傳定,廬陵王便深拜不起。王妃雖拜伏于后,視線余光則緊緊盯著廳堂一角的橫梁。橫梁處突然有鳥雀飛出,直向貢案上擺設的餐食啄取。眼見這一幕,堂中夫妻兩人緊張的神情才為之一松。
一番儀式下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外間所聚人眾緩緩散去,廬陵王并妻兒也在侍者們簇擁下退回內城。
“速取抱爐來,切莫凍煞我兒!”
一俟返回內城,廬陵王妃便跺腳疾呼道,并將兒子緊緊擁在了懷中。
眼見母子相偎取暖,廬陵王也不免鼻頭一酸,掩面一嘆,親將暖爐遞入妻兒懷內,疾往內舍行去。
山南氣候雖無風雪之苦,但潮寒濕膩也讓身為北人的廬陵王一家受苦不小。入舍后,廬陵王兩手捧住王妃那已生凍瘡的兩手緊貼自己臉頰,眼眶中已經泛起淚花:“辛苦娘子,同我共捱辛苦歲月……”
“大王所在,妾之所在,滋味是甘是苦,不需細論……”
眼見大王淚眼朦朧,王妃強擠出一絲溫柔的笑容安慰著,只是視線觸及兒子,眼神卻又變得黯淡起來:“夫妻縱受磨難,相守不謂孤獨。但、但這些兒女們何罪?他們俱是天家貴種,生來合該享盡富貴,可如今、可……竟連寒苦人家、黔首百姓尚且不如,難道此生真要老死于此方蠻荒鄉野?”
聽到這話,廬陵王眸中迸出一絲冷厲之芒,但很快又為滿眼的無奈所取代,與王妃交頸貼鬢悵然一嘆:“東都波瀾再生,圣人再執神器,對我既憂且防。但這還是其次,圣人少來秉性仁懦,未敢加害于我。唯是庶人賢所遺孽種當道夸威,才是最大憂患……就這雖然幽居清苦,但還能不失舊情照顧,但孽種方新得勢,便遣員入州嚇我,若不謹慎以備,恐禍不遠矣……”
歷來廢君從來也沒有什么好下場,李顯自然也不能免俗。
最初幾年確是不得安生,尤其新廢之際、徐敬業作亂于揚州,一家人輾轉于均州、房州之間,可謂居無定所、惶恐有加,一日之間,朝使幾來,每一次都嚇得李顯魂不附體,最驚慌之際甚至想一死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