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理解，情感上卻總是插著一根刺。
    他潛意識里總是想，若是五叔當(dāng)初堅定站在父親一邊，或許父親也不會那么糟糕，家里也不會陷入那樣的深淵。
    現(xiàn)在再世為人，他不由苦笑。
    憑什么?。?
    兄弟又如何，人家五叔也是一個人。
    做到這份上，已經(jīng)很不錯，又怎么能要求太多呢。
    你趙鵬家，對五叔又做過什么呢。
    “五叔，你最近身體好吧？”
    “我啊，好著呢。就是胃有些不舒服。我的胃和你爸胃一樣，都是小時候留下的毛病。
    那時候，你大爹二達都不在家，我和你六大又小，你爸便帶著我們到處找吃的。好不容易找點玉米粒吧，他就放在碳銑上給我們烤熟吃，他都舍不得吃一個……”
    五叔說著，趙鵬又想起父親講的過往故事。
    那時候?qū)嵲陴I得不行，他就只能吃苜蓿，吃到最后，整個人的肚皮都成了綠色，看不到什么血色，掀開衣服，比韭菜還綠。
    趙鵬靜靜聽五叔回憶了很多過往。
    有些是他以前聽母親說過，有些卻不知道。
    “……哎，怎么說著說著就說到那些事情了。人啊，年齡一大，就容易想起過去的事情?！蔽迨逋蝗换剡^神，自嘲地笑笑。
    “沒關(guān)系。”
    “鵬娃啊，我前幾天和你大爹通過電話，他在電話里說了一些事情。”
    “嗯。”
    “我聽說，針對你們兩家的事情，你爸和你媽都愿意大事化小，就你還堅持不行，不愿意讓步是嘛？”
    “是的?！?
    “為什么呢？”
    “五叔，這個問題是你能問出來的嗎？你平日在工作時遇到這種問題，也都是讓別人這么處理？”
    趙鵬盡量讓聲音平靜，不要像前世那般尖銳。
    也不像前些日子面對大伯和四叔幾人的刻薄和狠毒。
    五叔畢竟和其他人不同。
    恩怨分明，才是他做人的基礎(chǔ)準則。
    “鵬娃，五達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也帶著怨氣和憤怒。我也很憤怒，也生氣青陽那畜生做得太過火。但事情已然發(fā)生，我們總要找個對大家都相對較好的結(jié)果是不是？”
    “是的，所以趙青陽去坐牢就好，我們不指望他能做其他事情，他只要滾到監(jiān)獄里老老實實呆著，不要再讓我們看到，不要禍害人就好。”
    “鵬娃！你不要這么激動，商量問題就應(yīng)該有商量問題的說法。憤怒和埋怨解決不了所有問題，你說是吧？”
    “好，那五叔你說，我聽著。”
    趙鵬心里想，你說什么，我都不會聽。
    只是看在父親的面上，給你一個說話的機會而已。
    前世你沒有關(guān)鍵的時候站出來，那也不指望你現(xiàn)在能做什么。即使你心里還有你的三哥，也給他一些物質(zhì)上的幫扶。
    但你沒有顧及你哥的尊嚴。
    而趙鵬知道，趙青陽的事情，對母親傷害在臉上，在父親傷害，卻是在心底。
    那件事徹底擊穿趙正直的為人準則，讓他對以前的為人處世方法產(chǎn)生懷疑，甚至有段時間，他在懷疑，人到底應(yīng)不應(yīng)該做個好人。
    趙正直不懂，為什么好人就該欺負？
    他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弟弟，為什么要反過來欺負他。
    越是像趙正直這樣正直倔強的人，越是心里有個刻板的做人準則，他們之所以萬事倔強，就是因為那個準則嚴格要求著他。
    如果一旦那個準則動搖，他們就立刻失去活著的核心力量。
    幾乎是致命的打擊。
    “鵬娃，你聽五達給你說啊?！蔽迨逵终Z重心長說道，“我們?nèi)绻钠綒夂涂创龁栴}，就知道現(xiàn)在如果讓青陽坐牢，對所有人都是傷害。首先你六媽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幾乎無法生活……”
    “那關(guān)我何事，與我們家又有什么關(guān)系？是我們家八抬大轎將趙青陽請到我們家門口打人的嗎？”
    “唉，你這孩子，不是說心平氣和說事嘛。”
    “抱歉，五叔，你要是想談，就不要說一些我根本不可能聽進去的話。你也知道，經(jīng)過那些事情，我們家現(xiàn)在風(fēng)雨飄搖，支離破碎。
    你擔(dān)心趙青陽家如何生活，那你想過我們家嗎？我爸身體一直不好，我媽要繼續(xù)治療，我們姐弟三人都在讀書，家里吃不飽，穿不暖，我們又怎么生活？”
    “你們……不是還有我嗎，我不會讓你們沒辦法生活啊?！?
    “為什么不是我們自己呢。我們家人有手有腳，我爸媽又勤勞不懶惰，我們姐弟也不曾去靠著別人生活，為什么現(xiàn)在突然變得要五叔您幫助，我們才能活得下去呢？”
    “可即使把青陽放進監(jiān)獄，你們家的現(xiàn)狀也不會好轉(zhuǎn)啊，而且一旦事情走到那種地步，非但你們和你六叔家，甚至和家里所有人關(guān)系都會徹底斷裂，你考慮過這些嘛？”
    “至少……我們會開心！”
    趙鵬澹澹地說。
    他對著電話里說：“讓欺負人的人得到應(yīng)該有的懲罰，我們家里的人就會開心。我媽臉上的傷仍然會在，但心里的傷卻會慢慢痊愈?！?
    “鵬娃，你先不要急，你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