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更是父母，子女，家人，一條生命離去的背后，是骨肉分離，天人永隔，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是幼無所養(yǎng)。所以我們都不敢犯錯(cuò)，一絲一毫的差錯(cuò)都會令死者無辜，生者哀痛。”賀錦兮輕聲問道，“當(dāng)你決定將封家推進(jìn)地獄時(shí)，可曾想過隨之陪葬的無辜百姓，可曾想過，會有人像你那般失去至親？”
    李閑庭身形一震：“你都知道了？白苒告訴你的？”
    “你和師父在亭子里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賀錦兮看著他，聲音之中有自己無法控制的顫抖，“我知道你想復(fù)仇，也知道你不想將我牽連進(jìn)去。更知道，你為我做的一切。”
    “錦兮……”李閑庭的眼眶驀然一紅，“我……”
    “知道真相后，我想了許多，我娘都沒有怪你，我憑什么指責(zé)你？”賀錦兮覺得眼睛酸澀，她強(qiáng)逼自己忍住淚水，故作輕松道，“我不想你做錯(cuò)事，殺死姑姑的是封秀雪和封廉忌，傷害我的也是他們，如今，封廉忌已死，封秀雪她……”
    “你不懂！封家的那些長老們至今還在護(hù)著封秀雪，前次的事情本應(yīng)將她送入大牢，可她只是去了司藥之位，還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被接回封家，這算什么懲罰？就像當(dāng)年，你姑姑死在了封廉忌手中，可是封廉忌非但不用嘗命，還能坐在司脈的位置上繼續(xù)呼風(fēng)喚雨十幾年，他們所有人都有罪。”
    “其他子弟是無辜的，你看看……”賀錦兮指著營地上來來往往的看護(hù)，“為了抗擊疫情，他們留在甲營，冒著染病的生命危險(xiǎn)，救死扶傷，這些還不夠嗎？”
    李閑庭怔怔地看著前方，未發(fā)一言。
    “冤有頭債有主，封家長老包庇封廉忌，害死了姑姑，我們就狠狠懲罰他們，封秀雪害死娘，我們也可以讓她償命。”賀錦兮的淚水終于滑落，“可是我們不能為了復(fù)仇，和他們同歸于盡，我們明明有辦法可以保住自己，為什么要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親者痛？”李閑庭慘然一笑，“我如今還有親人嗎？”
    為了復(fù)仇，他籌謀半生，骨肉分離，家破人亡，為了復(fù)仇，他可以連女兒都不認(rèn)，如今的他，哪里來的親人？
    “為什么沒有？”賀錦兮深吸了一口氣，往前一邁，立在他眼前，“你的親生女兒還站在你面前，爹，你不管我這么多年，往后的日子，當(dāng)真也不管我了么？”
    “爹？”李閑庭不可置信地看著賀錦兮，“你叫我……”
    “這有什么稀奇的，你本來就是我爹。”賀錦兮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哭腔，“你只說，你管不管我？還是說，你已經(jīng)不在意我了，就算我傷心欲絕，劇毒發(fā)作，也視而不見？”
    “劇毒發(fā)作？”李閑庭一下子慌了手腳，“錦兮，你哪里痛？爹帶去找封常棣瞧瞧……”
    “不必了！”賀錦兮退后一步，“反正你都要拉我一起死，這會兒不如先痛死算了。”
    “我做這么多，就是為了保住你，我怎么可能讓你痛死？”李閑庭著急地拉住她，“走，我們?nèi)フ掖蠓蚩纯矗　?
    “那你還……”賀錦兮說著，下意識壓低了聲音，“還拉封家，拉我陪葬嗎？”
    李閑庭長嘆一口氣：“出了甲營，我立刻令人將秋甘草換回去，你不要倔強(qiáng)了可好？”
    “行了，你懸崖勒馬，我也不痛了。”賀錦兮抽著氣應(yīng)道。
    李閑庭緊張地絮絮叨叨：“只要你沒事，我可以想別的法子復(fù)仇，只要你好著，爹什么都可以給你……”
    賀錦兮的眼淚又是一滾：“可惡，不要再說了，不要惹我哭了，你知不知道穿著油布衣擦不了眼淚，你是要害我感染疫病嗎！”
    “對對對，是爹的錯(cuò)，爹的錯(cuò)！”李閑庭忙不迭道歉。
    這會兒的他哪里還有八面玲瓏的模樣，宛如做錯(cuò)事的老父親，女兒一發(fā)怒，恨不能以身謝罪。
    賀錦兮口中埋怨著，心中卻生出了暖意。
    娘親，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為你報(bào)仇的。
    我制止住爹爹，我也不恨他了，你看到了么？高興了么？
    清風(fēng)吹散了云霧，夏日的熱意又彌漫開來。
    但總比寒冷好得多，不是么？